寒冷悄然爬上脊髓，渗入五脏六腑，足以称得上刺痛的冷意令秦缺的意识再次清醒。

    想象中的黑暗并未出现在他的周身，就好像之前进入“柩”时所见不过是一个假象。

    缓缓从雪地中拔起自己的右脚，少年费力得向前踏出一步，堆积在脚上的白雪随着他的动作一点点抖落，又再次随着右脚的踏下而将其掩埋。

    在气候冬暖夏凉的千叶基本不可能遇见这般雪景，这样的经历他也还是第一次。

    微眯起自己的双眼，秦缺抬头望向上方的“月亮”，似曾相识的猩红夜月正高悬于天际，与漫天繁星一同将深夜点亮。

    如此显眼的标志物，自然是令秦缺立即想起了在炼金工坊中所见到的景象，那副被柩机葵认定为是幻象的场景。

    不过，相比于之前的乌云密布，还是现在天高云阔的天空更令他心神舒畅。

    思绪稍定，少年紧接着将自己的左脚从雪中拔出，就这样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仿佛不知疲倦，少年就像对外界一切一无所觉，在这看不到尽头的雪原上一路行进，从陡峭的群山之间跨过，在呼嚎的群狼之中穿梭，自凝固的冰川之上行去。

    不断飘落的白雪一层又一层披散在他身上，逐渐将他的全身覆盖，从发梢到双脚，从呼气的鼻孔到通红的双耳。

    就如步步踏入深海，自寻死路的自尽者，由浅至深，皑皑白雪将他的身形逐渐淹没。

    一开始是双脚，然后是膝盖，接着是腰间，随即是胸口，直至他再也无法迈出一步。

    他像是个浸泡完福尔马林的标本，被周身的冰雪牢牢封锁，连同时间的流逝一起埋入雪中，再也没有动静，只余时而夹着狼嚎的风声在冰原上吹荡。

    不知过了多久，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又或者是百年，千年。

    巨人的手掌缓缓抬起，积雪从祂的掌心中飞速滑落，显露出掌心中的人形。

    断线的意识重新接续，好似从长眠的梦中清醒，秦缺略微遗憾得说道：“时间到了吗？”

    下一刻，秦缺的视野不断上浮，愈发宽阔，群山被他尽收眼底，连天穹的红月都不再遥不可及。

    滚落的积雪化作浪涛以巨人为中心朝着四周席卷而去，显露出被雪所覆盖的真正模样。

    暗红色的机械巨凯覆装全身，心脏的中心处是散发着浅蓝光芒的宝石，头顶处三个弯曲的尖角与面部连为一体，就如一只异形的龙首，而在腰间则是披挂着菱形的群甲。

    璀璨的金色与妖异的粉红在巨人的全身各处点缀，为本应给人沉重肃杀之感的外观披上一层朦胧的神圣与艳丽。

    “欢迎您的到来，命运背负者。”

    “不，这句话应该我来说才对，抱歉，久等了。叫我秦缺就好了。”

    异常符合他审美的外观设计令少年频频点头，如果是要坐上这样的苏帕萝卜，无论是哪个男人都无法拒绝吧。

    “那么，您好，秦缺。”

    这次的声音并非在秦缺的脑海中响起，而是从外界传入他的耳朵。

    只见积雪震颤滑落，云层被一片片吹开，眼前的巨人光是说话就会对周围的环境产生此等影响，庞大的身形自然而然得附带巨大的力量。

    某些作品当中的最终决战兵器也不过如此。

    “在下乃“柩机”的总系统，“BrandtGate”。”

    “光看缩写只会令人想到某款经典CRPG游戏。”

    “话说，我这算是通过资质检测了吧？”

    明明上一句还在吐槽对方的名字，下一句少年的话题又再次转回了他这次的本来目的。

    虽说小小“睡”了一觉，但他可还没忘记自己是来进行资质检测的。

    而事情的发展确实如他所料。

    “您的心中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比起珊博里诺更加富有生物情感的“BrandtGate”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应少年的问题。

    所谓的资质检测，通过是一个必然的事项，在命运的拨动下，当秦缺来到“柩”的面前时，就已经注定好结果。

    两“人”在一开始时就都已知晓这个答案。

    “有一说一，简单得好像根本没有一样，不过多亏了它，久违得享受了一次。”

    就如秦缺所说，即便是在已经通过了资质检测的现在，对于资质检测的具体内容，他依旧一无所知。

    他所做的，仅仅是在进入这个意识空间之后，单纯的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动，在雪原上徒步行走。

    “您很喜欢独自一人吗？”

    “很奇怪吗？人类虽然是群居的社会性生物，但有时总会想着独自一个人会比较舒服。”

    “至于我，则是单纯的任性罢了。”

    一个人也可以很快乐，享受孤独的第一步就是学会自娱自乐——少年的想法借由意识空间的特殊性清晰地传达给“BrandtGate”。

    不知为何，“BrandtGate”笑道：“这样看来，说不定您更接近我们这种存在。”

    “我姑且自认为还是个正常人类。”

    话音刚落，秦缺眼前的巨人，身形突然闪烁了一下，如同电视乱码一般产生了一瞬间的模糊。

    少顷，“BrandtGate”的声音姗姗来迟，带着明显的歉意。

    “看来我们的聊天要到此为止了。”

    “已经追上来了吗？”

    “看来是的，将全部权限交付给里诺的我，现在已经无法再去观测外界情况。”

    顿了顿，“BrandtGate”继续说道：“在这之后，将由里诺来辅助您，那孩子还处于成长时期，还请您多多担待。”

    乌云不知何时逐渐将天穹笼盖，被黑夜侵蚀的月光愈发淡薄，渐渐只剩下些许将两者隐隐照亮。

    意识到这将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的少年，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祂叫什么名字？”

    “资料库里储存了详细的信息，您出去之后可以抽时间查看。”

    “果然还是想听你说出来。”

    未曾预料到秦缺会如此回答的“BrandtGate”明显愣了一下，在最后时刻，它用自己那音调上扬的电子合成音，向面前的少年道出了那个来自无尽星河之外的名字。

    “其名为，柩机之主神·君王奥费主义（CardinalDominus，OrfistReg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