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先假定对方这套说辞并非谎言，当下秦缺也没有辨别其中真假的能力，姑且只能相信对方。

    不过对方所指出的感知惯性倒是提醒了他，刚从普通人成为施法者，他还没有来得及转变自己的某些习惯。

    用魔力将安格斯的尸首举起，秦缺隔着十来米的距离轻轻丢向了对方，虽然对一名死者来说，似乎不太尊敬对方的尸体，但贸然接近不知底细的敌人未免有点不智。

    少年不以为意得徒手抓向尸体，从他那放松的神情来看，显然毫不担心秦缺是否在尸体上做了手脚。

    只见安格斯的尸首刚触碰到少年的右手，就崩散纷飞成无数黄金般的细碎粒子，就像是成群结队在月下游荡的黄金萤火虫。

    柔和的金芒好似跃动的鎏金在半空中明灭不定，随着少年的招手被卷入他的掌心之中，接着穿透手掌，彻底沉入他的掌心内，消失在了秦缺的眼前。

    第一反应，秦缺以为是传说中的点金术，也就是大陆俗称的点石成金，同时也是炼金术师这一称呼的来由之一。

    但接着他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单纯的将自己同伴的尸体炼成黄金在眼下似乎毫无意义。

    世俗的黄金对于施法者来说能起到的作用也相当有限，只有少数仪式，炼金药剂等方面需要用到黄金，并且更多是起到一种神秘学意义上的作用。

    而作为当今现代社会金本位的等价交换物，黄金本身的购买力在施法者群体之中只能用“卑微”来形容，施法者们更热衷于以物易物这种传统的交易方式，主打一个各取所需。

    眼前这个少年在秦缺眼中如同身披一层厚重的迷雾，处处透露着难以言说的神秘，受限于秦缺当前的眼界，他很难透过对方外在的行为来猜测这之下的意义。

    在武侠小说之中常有“看穿招式套路”这一说法，具体表现为武功高深者可以通过观察对方的一招一式，综合身体发力，面部神情等外在信息来提前预测出对方的进攻意图，以此来以逸待劳，守株待兔，后发制人。

    与此相对的，也常用“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来表示对他人招式脱离樊笼，一举一动随心所欲的称赞。

    少年在此时的秦缺眼中，则无疑是后者。

    相较于还在使用自己肉体来进行攻击动作的安格斯，同样是施法者的少年如果要进攻，秦缺只能够根据对方周身的魔力反应来判断对方大致消耗的魔力量，术式的规模大小，以及可能产生的效果。

    施法者之间的战斗大抵就是如此险恶的事物，他们比现代社会的军事战争更早进入了“信息化”的时代。

    因此导致占卜，预言类的法术，还有诸如“魔眼”之类能够获取更多信息情报的额外辅助能力在施法者群体中经久不衰。

    基本每一位在魔道上深入的施法者都或多或少进行过这方面的钻研。

    另一方面，为了抵御这些来自敌对者的侦测行动，施法者们又不得不去研究保护“个人隐私”的防御手段，以免自己在敌人眼中如一只赤裸的绵羊，毫无秘密可言。

    两者之间就此形成了一个互相内卷的结构，为了挡下锋利的矛，去制造更坚硬的盾，为了刺穿更坚硬的盾，又去制造更锋利的矛，如此这般循环往复，至今也还未停息。

    见秦缺愈发警惕，少年无奈得摊开双手。

    “放轻松，暂时还不是我们开战的时候，至少不能在这里。”

    “你这家伙，明明成为炼金术师也就不到三小时，无论是炼金术的掌握，还是对战斗的适应，都有着超乎寻常的水准。”

    “那东西真的有这么好用吗？”

    少年边说边好奇得看向秦缺的心脏，然而秦缺很清楚，对方的目光所指向的是隐藏在心脏“位置”，并不存在于现实世界的“与神之假身的接触”。

    连柩机葵等人也未看透的这一点，被少年第一次见面就洞悉了。

    “你是在玩心理战吗。”

    秦缺依旧警惕着眼前的少年，但他并未在对方这多次出乎他意料的话语下动摇。

    无论是说出他的真实姓名，还是成为炼金术师的时间，亦或者是看穿了“与神之假身的接触”的真实所在，都不过是可以预见的，可能发生的事情。

    对于施法者而言，一切的不可思议都可以归根于“某种术式可以做到”这一层面上。

    这样的情报要多少有多少，要是因此就心生畏惧还是尽快投降来的更加痛快。

    “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Mr.秦缺。”

    “你作为一名炼金术师无疑有着出众的资质。”

    “有兴趣成为我的弟子吗？”

    说到这，少年脸上的笑容转为了一种肃穆的平静。

    对方的话语朝着秦缺意想不到的方向倾斜，这位来历不明的施法者正如他所表现的那般难以令人捉摸。

    明明两人是敌对的关系，却能在战斗之前说出这种类似“招安”的话语。

    “像你这样身份不明的人，不管说什么只会让人感到可疑，更何况我杀了你的同伴。”

    少年第一次在秦缺面前显露出意外的神色，白金色的眸子倏然望向秦缺的头顶，少顷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因为你还没深入炼金术，所以看不见吗？”

    “既然如此，为了表达我的诚意，就在此报上我的“冠名”。”

    随着少年的话音落下，璀璨的金色流光一缕缕从他身体之中析出，探向周围的虚空，一股恒定不变，长久永驻的气息浮现在这处神社，让人忍不住想要沉入其中。

    “于此显现者，正乃“第五天灾·恒常劫”，你也可以称呼我为伊。”

    言毕，自称为伊的少年向秦缺伸出了右手，做出了邀请的动作。

    几乎没有迟疑，秦缺说出了自己的回复。

    “抱歉，我拒绝。”

    “是吗？可惜了。”

    神色如常的伊似乎并不意外，好像他早就已经知道了答案一般，下一刻，冲天的黄金辉光从他身上激荡而出，无可阻碍得将整座后山倾盖包裹。

    “那么，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