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大解放绕过半个村，停在蔡文新的家门口，蔡家堡的村民一下就围了上来。

    村里最豪华的交通工具是一辆四轮的东方红拖拉机，像大解放这样的稀罕物，寻常大半年都见不到一次。

    冯爱红昂着头站在家门口，意气风发地指挥着蔡秀英和老三老四把蚌壳往车上的六个大塑料桶里装。

    她的大儿子做成了这么大的生意，连货车都来了，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事！在蔡家堡待了近二十年，今天她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

    不一会儿，一个包着头巾的女人走了过来，帮着姐弟三人搬起了蚌壳。

    冯爱红赶忙迎了上去：荷花，你咋来了？就这点事哪还用得上你帮忙，快进家里喝碗茶水。

    “应该的婶子，文新有本事，良心又好，给我们寻了这个挣钱的机会，我要好好谢谢他的。”

    这话无疑说到了冯爱红的心坎里，她笑地眉毛都跳起了舞来。大儿子是她的骄傲，有人夸蔡文新，要比有人夸她自己都高兴得多。

    “那就辛苦你了，中午在我这吃饭。”

    多了一个人帮忙，进度一下快了很多。还没到中午，所有的蚌壳都上了车。除去一些个品相不合格的以外，陈金财共收到了3658个蚌壳。

    把陈金财请进屋，将门关上，两个人开始结账。

    “3658个蚌壳，一个6毛5分，总共2377.7元。这样吧，凑个整，我给你2380。”

    “那就谢谢陈老板了。”

    黑色的公文包里，两叠薄薄的百元大钞被拿了出来。浅绿的颜色加上四大伟人的头像，看起来是那么地让人心旷神怡。就这么一张，一个农村的壮劳力要干上两三个月才能挣到。

    把钱清点完了以后，两人没有急着出去。

    “蔡老弟，那些人的蚌壳你准备怎么处理？”

    这一车还没有装满，陈金财自然想多收一点回去。

    蔡文新想了想：陈老板先去房里休息一下，中午在我家吃饭，吃完饭以后我让你满载而归，怎么样？

    “那当然好了，不怕蚌壳多，有多少我老陈要多少！”

    从货款里取出10张百元大钞，小心地藏在冯爱红的床底下，他打开门，带着剩下的钱走了出去。

    “秀英把账本给我，现在给人结卖蚌壳的钱了。”

    轰，村民们顿时叽哩哇啦地围了上来，他们都想第一个拿钱。

    蔡文新大声喊了好几句，一点作用没有，人都差点被挤到桌子下去了。

    “乓乓乓”，冯爱红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对铙钹，她使劲地对敲了几下，震耳的声音让人群一下安静了下来。

    “急什么，一个个的没见过钱吗？我儿子是大学生，以后是要当干部的人，难道还会差你们那点钱？”

    她的脸上满是得意，声音中的骄傲也毫不掩饰。眼前的这些人，都要从她的儿子手上挣钱嘞。

    蔡文新“啪”地把钱拍在桌子上，他大声喊道：请大家放心，有账本在，钱一分不会少。现在我按照交蚌壳的顺序开始点名，点到谁的名字，谁就上来领钱，没点到的就稍微等一下。

    “第一个，李荷花。”

    女人挤开人群，一脸笑意地走了上来。

    “嫂子，这是你的钱，你点一下，没错的话就签个名。”

    “你是大学生，不会算错的。嫂子信得过你，不用点！”

    “还是点一下吧，这些钱挣得不容易，还是点清楚的好。”

    她没有再坚持，而是用手沾了沾唾沫，一张张地点了起来。

    “是这些，一点错没有，这些钱够给娃扯两身衣服了，嫂子谢谢你了。”

    蔡文新笑着点点头，然后继续开口喊道：第二个，蔡正兴…………

    又是一个多小时，三十几个人挨个将钱给领走了。为了防止有人不认账，他坚持让每个人都签下了名字。不会写字的，就用大拇指沾着墨水，留一个手印。

    蔡秀英早已经拿上了十块钱去买了菜回来，一条鱼，两斤肉，三块豆腐，再加上家里下蛋的老母鸡，这是农村招待客人最高的标准了。

    “大哥，村口那些人说浙江的老板不要他们的蚌壳，是你支使的，他们还说要来找你的麻烦呢。”

    “没事，让他们来就是。你去帮娘把鸡杀了，今天陈老板在咱家吃饭。”

    卖不出去蚌壳的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尤其是在这么多村民已经拿到了钱的情况下。

    不过自己前世好歹也是三十几岁的人，自信应付这点场面还是没问题的。

    果然，不过十来分钟的功夫，十几个人就成群结队来到了他家门口，领头的正是蔡爱民。

    他气呼呼地喊道：宝来家的，把浙江的老板叫出来，我们有事跟他说。

    蔡文新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陈老板大早上就开车出门，现在有些累，正在我家休息，他说了谁也不见。

    “文新，你不能不讲理啊。人家已经拿着钱回家了，我这里还有一堆蚌壳呢，你让那个老板出来，让他把蚌壳收走。”

    “大哥，这是天来叔，跟咱家一股的，你去县里高考的时候娘还向他借了10块钱。”

    蔡秀英不在，老三自觉地充当起了村情介绍人。

    又是一个债主，还是个跟他家关系匪浅的债主。

    别的人可以不理，这种长辈，尤其是帮过自己家的长辈，那是一定要给面子的。

    “天来叔你坐，有话坐下说，咱们是一家人，什么都好商量。”

    蔡家堡有两百多户，其中血缘关系较为亲近的家庭就会组成一股。像他们家这一股，就有二十多户，这些一股的家庭之间，或多或少都搭了一点亲。

    蔡天来也不客气，直接坐了下来。

    “文新，咱两家的关系我就不说了，你可是我看着长大的，难道你就看着我手上这些蚌壳在家里发臭？你跟浙江的老板说一说，让他把这些蚌壳给收了。”

    他把自己的长辈身份给抬了出来，在农村，这无疑是很有效的一招。

    “天来叔，你是自家人，不用叫陈老板，你的蚌壳我收了，你有多少个，我把钱算给你。”

    蔡天来尴尬地挠挠头：嘿嘿，还是让浙江的老板出来吧。他有钱，一个蚌壳五毛钱肯定出的起。

    果然是想卖个高价，不过他的胃口是真大，一开口就是别人一倍还多一半的价钱。

    这要是同意了，先前卖蚌壳给他的人非要逼着他把钱补上不可。

    蔡文新“呵呵”两声”：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可以去叫陈老板出来。但是我丑话说在前面，如果陈老板不要你的蚌壳，那我也一分钱都不会出，你可要想好了。”

    蔡天来顿时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