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爱英又哭又闹了好一会儿，仍是一分钱也没有借到。

    见冯大山一点想管的意思都没有，她扔下一句狠话，带着张顺发就回了家。

    “爹你不公道，等以后顺发出息了，别想他孝敬你！”

    冯大山留下来吃了晚饭，他在家就听说大女儿家的日子宽裕了，还要建新房，就想着多看一看。

    还好，没人骗他，爱红家的日子是越来越好了。蔡家堡的人都说他好福气，生了个好女儿，有一个出息的外孙。

    冯爱红本想在冯大山回去的时候给一百块钱，可一想他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给了钱也只会攒着留给儿子。

    就索性去乡里买了两双鞋子，两身衣服。爹的尺码，她心里一直记着呢。

    “爹啊，今晚就在家里歇，明天再让文新送你回去吧。”

    “我是有儿子的人，怎么能在女儿家住，传出去让人笑话。”

    冯大山坚持要回家，尽管他回家也是自己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

    “文新你慢点骑，别把肉给丢了。”

    爹要回去，她拦不住。就从做宴席剩下的菜里，挑出了好几斤蒸肉包起来带回去，爹喜欢吃肥肉呢。

    冯家村离蔡家堡差不多十里路，不算远也不算近。

    怕颠到了老人家，他不敢骑快，十里的黄泥路，骑了一个多小时。

    到冯家村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

    看着冯大山住着的破房子，他心里忍不住发酸，这哪是人该住的地方？

    一个十来平米的土砖房，里面挤了灶台和床，还有乱七八糟的一些农具。屋子里连烟囱都没有，这要是生火做饭，屋里立马就是“人间仙境。”

    “外公，你要不还是搬去和舅舅住吧，我每月给他们钱。”

    冯大山欣慰地笑笑：傻孩子，哪能让你出钱，我有儿子有孙子嘞。

    儿子也不宽裕啊，夫妻俩拉扯着一对儿女，又要下地，又要顾着娃。家里只有两间房，他去了都不知道住哪儿？

    菊香人不坏，就是脾气硬了些。可天保是个老实性子，她不泼辣一些，在村里就容易吃亏。这年头，农村人不容易啊！

    至于他自己，已经是黄土埋脖子的人了。哪天病在床上动不了了，就喝一瓶农药，不拖累儿女，这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那这地方也住不了人，我去跟舅舅舅妈说，他们那里不好住，我就给你建个小房子。”

    “我娃有这个心，外公死了都是高兴的。快回去吧，趁着现在还能看见路。”

    这是个善良且固执的老头，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愿意拖累，又何况是自己的外孙？

    蔡文新没有说话，推着自行车往舅舅家走去。

    舅妈王菊香已经在门口等了：文新来了，快进来坐，吃饭了没有？

    “吃过来的，舅舅呢？”

    “在屋里楔锄头呢，明天下地要用。”

    他进屋后直接奔冯天保走了过去，王菊香去了灶头生火，外甥来了，做舅妈的要给做一碗糖水煮蛋的。

    “文新来了，坐。”

    冯天保是个老实人，话不多。

    “舅，有个事我想跟你商量下。”

    他还要赶着回家，也就没有客套。

    “啥事，你说。”

    “我想出钱在你的屋子旁边起一栋小房子，给外公住，你看可以吗？”

    冯天保手上的活停了下来：你说你要在我家旁边建个房子？

    “是的，外公年纪大了，一个人住难免有个意外。跟你们住一起，你们也方便照顾。”

    冯大山的老房子在村东头，冯天保住在村西头，中间隔了好几百米。

    “这，这咋能行？传出去外人不得笑话死我？”

    冯天保的头摇成了拨浪鼓，世上没有外孙给外公建房养老的事。他要是同意了，以后在村里就没法做人了。

    “我只出钱，不往外说，连外公也瞒着。我出一千块钱，在你们旁边起一个小房子，够外公住就行。以后让他跟你们一起吃饭，我按月出钱，一个月给10块。”

    冯天保的脸火辣辣的，外甥的心是好的，可这事他实在没脸答应啊。

    给爹养老送终本就是他的责任，现在让外甥来替他负这个责任，他开不了这个口。

    这时王菊香走了过来，她把手里的碗小心地放在外甥面前：文新你趁热吃，这是家里的鸡今天下的。

    舅甥两人的话她刚刚听到了，与冯天保不一样，她想得还要远一点。

    老公公年纪大了，还让他一个人那么住，村里人肯定要说闲话。可家里又确实住不下，总不能让他打地铺吧？

    现在外甥愿意出钱建房子，这是多好的事。房子建起来，公公搬过来住，每天就是加双碗筷的事，她还落一个孝顺的好名声。家里要是忙，公公还能搭把手。

    再者说了，等公公百年之后，那房子还不是自己的？到时候一双儿女也大了，正好可以一人一间房。

    “刚刚的话舅妈也听到了吧，正好，你替我劝一下舅舅。咱都是一家人，我这个做外孙的孝敬自己的外公，天经地义的事。”

    王菊香的心里都快乐开了花，可自己男人是个要面子的，她还得顾忌他的脸面。

    “天保啊，文新这孩子说得对，咱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行的？等爹搬过来了，咱们好好孝敬他，让他老人家多活几年，那不比啥都强？”

    “你说得轻巧，不让你出钱你当然大方了。咱爹让外孙养，说出去咱还活不活人了？”

    王菊香身子一正：谁说我不出钱了，咱家还有四百多块钱，我全拿出来给爹建房子！就按最好的建，建好了以后，让爹住得舒舒服服的。

    冯天保有点不可置信，这还是自己那个把钱看得比命还重的老婆？以往自己买包大前门都要被她唠叨上几天，今天这是怎么了，中邪了？

    “你，你说真的？”

    “咋不是真的，当着文新的面我能开玩笑？你以为我没有良心，不想孝顺咱爹呢？咱家这个样子，我也没办法啊。”

    冯天保一下就呆住了，难道这些年，自己看错了这个婆娘？

    他不知道，王菊香有自己的打算。外甥出钱建房，说是给老公公建的，实际还不是给他们夫妻俩建的？

    她跟着出钱，既有了好名声，还让有出息的外甥安了心，以后的房子建起来还是她的。这叫啥，这叫一石三鸟！

    蔡文新笑了，舅妈这么识趣他心里就放心了。他刚刚还真怕这个钱拿出来以后，被夫妻俩扣住，不给冯大山建房子。

    现在看来，不用担心了，舅妈是个明白人。

    他取出1000块钱交到了王菊香的手上：舅妈说得对，能让外公多几年寿比啥都强。从下个月开始，我每月出10块钱，就当是我孝敬外公的烟酒钱。

    王菊香立马接话：文新你放心，我明天就找人动工，一个月之内，准保让爹住上新房！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他将碗里的糖水蛋吃完，打了个招呼就回去了。

    冯天保还没回过神来：真，真给了一千块钱？

    “可不是一千块钱，你这个呆子，以后没事就去大姐家里转一转，有啥活帮着干一干。也不知道你老冯家烧了啥高香，出了这么个好外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