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第一建材厂成立于本世纪五十年代，是一家隶属于市政府的国有企业。

    它主营水泥和瓷砖的生产销售，厂里有着十几条工艺齐备的生产线和一千多名在职员工。

    几十年来这家企业为省城的城市建设和经济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然而发展到了今天，它也面临了被时代淘汰的命运。

    这算是这个时代很多非垄断性国企的宿命。因为人员冗杂，管理臃肿，技术落后等等各种问题，国企在市场上的竞争力不足，被一个一个如雨后春笋般出现的私企给挤兑得几乎无法生存。

    蔡文新的目标就是这家国有建材厂，准确地说应该是这家建材厂仓库里的水泥和瓷砖。

    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就是明明城市基建搞得如火如荼，各种建材的需求量非常大，但是国有建材工厂里的产品就是卖不出去。

    产品卖不出去没有收入，没有收入就只能降低员工的工资福利。员工的工资福利一降低，工作热情大大减少，做出来的产品质量就下降，质量下降产品更卖不出去。这一切连起来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蔡文新不是来解决这个问题的，以他现在的能力也不可能解决。

    他今天来这里是要见这家国有企业的销售科长——万豪。

    销售科是建材厂的核心部门，销售科长更是一个肥得流油的位置。

    万豪能在十几年前坐上这个位置足以说明了他的个人能力，当然他那在市政府当领导的父亲也小小地出了一把力。

    与当年建材厂如日中天的时候相比，今天的万豪日子可不好过。

    厂里的产品卖不出去，失去了进项，银行以风险太高为由拒绝了厂里的贷款要求，下个月开始厂里的工资就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了。

    临近退休的厂长对他甩了脸子：你是销售科长，东西卖不出去你是第一责任人。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下个月职工的工资必须得拿出来！

    他的脑瓜子都疼，要是以前的话，厂里不行就不行，大不了他就走。可现在他的父亲已经退了二线，影响力大不如前，想在这个关键口把他调走难度实在太大。

    而且厂长还放了狠话：工厂好的时候你们跟着吃香喝辣，工厂不行了你们想拍屁股走人？我告诉你们，做梦，老子一个人也不放！

    “想走可以，把厂子盘活，我敲锣打鼓地送你们走，否则的话市长来了我也不松这个口！”

    老厂长快退休了，没人敢跟他顶牛，这些厂领导只能\ufeff回家各自想办法。

    万科长一想到厂里积压的那些水泥，晚上就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

    他还年轻，未来还有机会，要是困死在这里，那可就太冤了！

    上个礼拜有一个年轻人找到了他，说需要购买大量的水泥和瓷砖。

    万豪像是一下抓到了救命稻草，连忙答应了下来，两人约在今天厂门口见面。

    没多久，一辆挂着广东牌的公爵王汽车在他眼前停了下来。

    司机将车门打开，一个西装笔挺气宇轩昂的年轻人走了下来：万科长你好，我是蔡文新。

    终于来了，万豪擦了把头上的汗，他担心这个年轻的广东老板放他的鸽子。

    “蔡老板里面请，咱们去办公室谈。”

    为了这次的见面蔡文新可谓煞费苦心，金利来的西装加奥康的皮鞋是花两千块钱买的，公爵王的汽车是找人300块钱半天租的。

    没办法，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在不熟悉的情况下想让人相信你，就必须得拿出东西来让人家看到。

    办公室里，面容姣好的文员把茶端了上来。她好奇地打量了一下蔡文新，这么年轻又有气质的男人可不多见。

    “蔡老板，你这次准备要多少水泥和瓷砖？”

    蔡文新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公司在城北那里有两个小区项目，加起来有差不多二十万平方。如果质量和价钱合适的话，就都定在你家了。

    万豪高兴地手都抖了起来，二十万平方的房子，大概要四千多吨水泥，他们厂水泥的出厂价是220一吨，这就是八九十万的生意。再加上瓷砖，这一单就接近百万了。

    这是全厂职工两个月的工资！

    “合适，肯定合适！我们第一建材厂是省城里历史最久经营时间最长的工厂，我们的产品遍布省内，用过的客户那都是赞不绝口！”

    蔡文新笑了笑，要真有这么好，也不至于产品积压在仓库，连员工的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

    “万科长，我想去仓库看一看，不知道方不方便？”

    万豪犹豫了一下立马就答应下来：方便，蔡老板要看肯定方便。

    要是是十年前，哪个客户说要去仓库看，他肯定是不同意的。毕竟库存可是厂里的秘密，让人家知道了库存的数量，那谈价就被动了。

    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厂子都快经营不下去了，再捂着这点数据就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蔡老板，咱们第一建材厂有五个仓库，最大的仓库有三万多平，最小的也有差不多两万。我带你去1号仓库，我们厂生产的水泥就是临时放在那里的。”

    万豪一边下楼一边介绍，楼下的小车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第一建材厂的占地面积很大，足足有几百万平。里面有生产车间，仓库，员工宿舍，食堂，诊所，小卖部，甚至还有一所幼儿园和一所小学。

    与其说这是国企，倒不如说是一个生活设施齐全的小镇。

    这里的职工都有国家编制，从一入职开始，厂里就会负担他们的一切，生老病死婚丧嫁娶都一手包办。

    而像第一建材厂这样的国企，规模还算小的。像市纺织厂，在职员工有几万人，那里面才是一个独立王国呢。

    看了一眼仓库里满满当当的水泥，上面的生产日期都是两个月以前的。还有一些标签都没有，也不知道放了多久。

    要知道水泥这个东西，一般的质保期都是三个月，保存良好的情况下最多也就放半年。

    一般做水泥的厂家，都是接多少订单生产多少，这里有两个月的库存，那就说明经营出了很大的问题。

    这样的话，他砍价可就好砍了。

    大致地看了一下，他们回到了办公室。

    “万科长，看来贵厂的情况不妙啊，仓库里的水泥都是几个月前的库存了。”

    万豪叹了口气，厂里确实已经停工两个月了，这不是啥秘密。

    “不瞒蔡老板，是有点小问题，不过那都是暂时的。我们厂是国有工厂，归市里管，市领导只要给政策，我们的产品立马就会热销！”

    没有政策第一建材厂早就死了，要不是一些市政工程给了他们订单，银行不可能一直给他们贷款。

    可市政工程也不是他们一家厂能独吃的，盯上这块肥肉的单位多着呢，他们只能分到这么多。

    蔡文新的心里洞若观火，他摆了摆手：贵厂的经营状况跟我没有关系，我只想知道你们给我的价格是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