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着吃着，何富贵感觉胳膊上传来一阵刺痛，那不是一般的痛，还带有灼热感，像是胳膊上有火在烧。

    何富贵把嘴里的饼艰难地咽下去，确认饼还套在脖子上，他可不敢将饼乱扔，他现在是个瞎子，要是把饼扔到摸不着的地方，那是会饿肚子的。

    何富贵很快就摸到了胳膊上传来异样痛感的位置，仔细摸了摸有牙印，原来是昨天那个小畜生咬过的地方。

    翻身下床，拿起床边放着的拐杖，何富贵气势汹汹地就要出门找何一跟他的狗算账，可是他刚瞎没几天，根本就不适应瞎子的生活。

    因为走路太快，撞到了门口随手摆放的凳子，整个人团成一个球滚了出去。

    何富贵的邻居这会儿正在跟家里人一起吃饭，听到隔壁有动静就放下碗筷出来查看，一出门就看到了何富贵滑稽的模样，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像何富贵这种招人恨的存在，别指望他跟邻居的关系有多好，两家人可以说是水火不容。

    何富贵听到平常对自己敢怒不敢言的邻居竟然有胆子嘲笑自己，本就一肚子火气此时直接爆炸，他站起身后靠听力分辨出邻居的大概方位，朝那个方向走了两步就要开始破口大骂。

    邻居很快又捧腹大笑起来，只因何富贵这会儿的形象实在是太好笑了。

    何富贵的舌头耷拉下来收不回去，他的眉眼依然能看出愤怒的模样，他想说出难听的咒骂词汇，可是他的舌头不听使唤，软嗒嗒的不仅不能发出声音，还控制不住地流口水，就像是夏天中午被太阳晒到无精打采的狗一样。

    何富贵听着邻居的笑声只觉得面红耳赤臊的慌，他想将舌头收回口腔，舌头却不听使唤，他只能一只手杵着拐杖，一只手捂着嘴将舌头掩盖住，连滚带爬地回屋关上门。

    关上了门也关不住邻居的笑声，邻居似乎还把这件事告诉了全家，不一会儿何富贵就听到隔壁传来此起彼伏的笑声，有女人有小孩儿，听上去可真是幸福的一家人啊。

    何富贵恨得牙痒痒，他忍不住紧咬后槽牙，可是他忘了舌头还没收回去，就这样狠狠地一口咬破了舌头，痛到他蜷缩跪地，发不出声音。

    躺在床上休息，躺着躺着就睡着了，半夜时分何富贵被渴醒，他先是感受了一下舌头，发现一切都恢复了正常，这才放下心来准备起床去找水喝。

    就在打开门的一瞬间，夜风吹了进来，吹在何富贵的身上让他打了一个寒颤，身体的本能反应立刻就关上了门。

    何富贵突然发现，他非常怕风，风吹在他的身上就如同一片片锋利的刀片在割肉，非常难受。

    不敢开门的何富贵只能忍受干渴，回到床上逼迫自己睡着，想着一觉睡醒等到了白天就会好起来。

    半梦半醒间，夜间刮过的风、水缸里被吹动的水流，各种声音在何富贵的脑海里层起彼伏，让他一整晚都没有睡好。

    好不容易熬到了早上，杵着拐杖摸索到了水缸旁边，拿起水瓢准备舀水，可是水瓢与水接触的那一瞬间发出的声音，让何富贵吓了一大跳，手里的水瓢也掉了下去。

    水瓢砸在水缸里，溅起的水花有几滴洒在了何富贵的皮肤上，明明只是普通的水，何富贵却像是碰到了具有腐蚀性的毒药一样，一蹦三尺远。

    这时候何富贵才发现，他不仅害怕风，也害怕水，明明喉咙渴的要烧起来了，可是一想到喝水他又吓得浑身打哆嗦。

    更可怕的是，因为喉咙口不断滋生的干痒，他克制不住自己想要发出声音的欲望。

    可是不行，那个声音太丢人了，他何富贵横行乡里一辈子，如今眼睛瞎了就有不少人在嘲笑，要是再发出那种声音，他不如死了算了。

    然而，有过感冒咳嗽经历的人都知道，当喉咙发痒忍不住想咳嗽的时候，越是克制只会越难受。

    何富贵也是如此，即便他拼命压抑自己，最后仍旧是无法克制地叫出了声。

    “汪！汪！”

    原本已经恢复的舌头再次不受控制的狂甩，口水滴嗒落在地上，何富贵的自尊也随之破碎。

    何富贵本想在房子里独自犯病，期待就和昨天一样突然恢复正常。

    可是隔壁的邻居听到这里不断传出狗叫声，以为是何富贵养了狗，担心他养的狗跟主人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万一那狗伤了自己的孩子怎么办？

    于是邻居敲了两下门不等听到进门许可，就直接推门而入。

    何富贵的家是没有锁的，这也是村长对他的照顾，想着他一个瞎子要是在房子里发生了什么意外，门要是被锁住村民们不好进入去救他。

    反正何富贵原本的赔偿款已经全部赔给了何大勇，何大勇又因为在朱兴贤家杀人闹事，那笔赔款被村长安排给了朱兴贤。

    朱兴贤则是表示这笔钱不会用于自身，而是用来扩建学堂以及购买笔墨纸砚，村民们听闻之后当然都很高兴，也认可了这笔钱的用途。

    如今就算是何富贵想跟以前一样，强迫朱兴贤把这笔钱还给他，村民们也不会同意。

    何富贵这么多年敢在乡里胡作非为，倚仗的是他婆娘的娘家兄弟们，可是如今李阿香惨死，连尸体都找不到了，她的娘家兄弟们不来打死何富贵都是看在多年姻亲的份上了。

    这也就意味着，何富贵失去了最大的势力依靠，他当然不敢在这种时候要钱不要命，为了银子得罪村民们。

    所以如今一穷二白还是个单身汉的何富贵，家里实在没什么值得别人惦记的财产，就算大门敞开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何富贵只是蛮横且坏，他并不蠢，知道村长的这个决策确实是为了他好，因此便同意了。

    可是如今控制不住身体，四肢着地口水直流还不断发出“汪！汪！”叫声的何富贵，听到邻居推门而入的那一刻，真恨不得冲上去咬破邻居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