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子之京师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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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老朱家最大的特务组织

    六部剩下的礼部、工部、刑部,朱祁钰也不打算问了。

    礼部,胡濙是没跑了,也跑不掉,这老货也不会轻易撒手。

    工部,杜和,他是朱祁钰的人,跑不了,工部他要死死攥在手里,因为他将有大用。

    刑部,大理寺卿俞士悦,熟路刑讼,历史上也是他迁任刑部尚书。

    其余九卿,交朝议就行了。

    看着无限肚量的胡濙,朱祁钰是一点食欲也没有。

    “胡公慢慢吃,吃完有专人收拾。我已经数日未回府给太妃请安了,就先告退。”

    “王爷孝心可嘉,臣送王爷,王爷慢走。”

    胡濙起身送朱祁钰下了城墙,看着载着朱祁钰的马车遥遥而去。心中忍不住叹息,这位郕王殿下,可要比皇上还难伺候啊。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误会怎么开始的,都是从打机锋开始的,和聪明人说话真累。

    十数个时辰未眠,朱祁钰此时眼皮子打架的有些招架不住,倚靠这车厢沉沉睡去。

    此时的京城,大街上虽然人流涌动,不过都是官军民壮,闲人少有。

    就连平日里的闲人懒汉、地痞流氓、混子乞丐,也加入其中,可谓全民皆兵也不为过。

    京城说是天下首善之地,可那也是表面风光的面子工程。

    台面之下依然暗流涌动,毕竟黑暗在任何时代都会存在。

    只不过这时叫江湖,而非黑社会。

    所以这些势力背后,怎么会没有利益纠葛的保护伞。

    俗话说:民不欺匪,匪不欺贵,贵不欺民。

    但是贵不欺民,哪来的利。

    怎么办?

    驭匪欺民呗。

    说到底不过一个“贪”字。

    朱祁钰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天下没有不贪的人。

    贪了,我才能拿捏你。

    不贪,你想干嘛。

    做圣人,还是做至尊。

    《具官论》中有言:北周开国之君宇文泰向苏绰询问治国之道。

    二人闭门密谈。

    宇文泰问曰:国何以立?

    苏绰曰:具官。

    问:何为具官?

    曰:用贪官,反贪官。

    问:既是贪官,如何能用?

    曰:为臣者,以忠为大。臣忠则君安。然,臣无利则臣不忠。但官多财寡,奈何?

    问:奈何?

    曰:君授权与之官,使官以权谋利,官必喜。

    问:善。虽官得其利,然寡人所得何在?

    曰:官之利,乃君权所授,权之所在,利之所在也,是以官必忠。官忠则江山万世可期。

    宇文泰叹曰:善!然则,既用贪官,又罢贪官,何故?

    曰:贪官必用,又必弃之,此乃权术之密奥也。

    所以说,贪官有利可图,便可用。但也要会用,否则必然会使得朝廷动荡。

    至于如何用怎么样用,却是一门学问。就像乾隆用和珅。

    所以苏绰又告诉宇文泰:天下无不贪之官。贪,何所惧?所惧者不忠也。凡不忠者,必为异己,以罢贪官之名,排除异己,则内可安枕,外得民心,何乐而不为?此其一。其二,官若贪,君必知之,君既知,则官必恐,官愈恐则愈忠,是以罢弃贪官,乃驭官之术也。若不用贪官,何以弃贪官?是以必用又必弃之也。倘若国中皆清廉之官,民必喜,则君必危矣。

    清官以清廉为恃,直言强项,犯上非忠,君以何名罢弃之?罢弃清官,则民不喜,不喜则生怨,生怨则国危,是以清官不可用也。

    可若是所用者皆为贪官,民怨沸腾,何如?

    下旨斥之可也。一而再,再而三,斥其贪婪,恨其无状,使朝野皆知君之恨,使草民皆知君之明,坏法度者,贪官也,国之不国,非君之过,乃贪官之过也,如此则民怨可消。

    大贪,且民怨愤极者,杀之可也。抄其家,没其财,如是则民怨息,颂声起,收贿财,又何乐而不为?要而言之:用贪官,以结其忠,罢贪官,以排异己,杀大贪,以平民愤,没其财,以充宫用。

    此乃千古帝王之术也。

    这次君臣问答,可以说将人君南面术的驭吏术之精髓,阐述的淋漓尽致。

    这段话,也让朱祁钰重新定义了贪官这个概念。

    贪财、贪权、贪名,有欲所求之官,皆为贪官。

    不过也有特例,比如于谦。

    之前朱祁钰一直认为于谦贪名,谁让他过的那么清贫。

    可后来种种迹象表明,于谦好像又不在乎这些。

    说真的,明朝前期很少有不忠卖国的。

    只不过这所谓的忠,是忠于谁罢了。

    于谦忠心吗,很忠心。

    只不过他忠的是他心中的那个“大明”,那个与士大夫共治的“大明”。

    试问有一个宋朝榜样在那,后世朝代的文官哪个不渴望如此。

    但是这却不是他们老朱家想要的,因为老朱家的天,只能是老朱家说了算。

    并且朱祁钰也不反对用贪官,不过不能是贪权的贪官。

    是夜。

    寒露已过,寒夜已至,入夜天气微凉。

    郕王府后院,一辆马车停在大院中央,周边数十位侍卫护从,这还是明面上的,暗中侍卫更是不计其数。

    那这驾马车上有什么呢?

    当然是睡的跟死猪似的朱祁钰。

    马车从皇宫出来朱祁钰就睡着了,等到了王府依然未醒,下人又不敢打扰。

    于是陈玉便调仪卫司仪卫替换下赵信等气禁卫,并安排其他气禁卫暗中守护。

    期间吴太妃和杭侧妃来了数次,给他送些被褥。

    吴太妃原本今日她欲进宫,可因昨晚的事伤了神,便没了心思。

    也幸好她没去,不然看到孙太后的模样,怕是能被吓过去。

    汪王妃,辰时便入宫陪皇后去了。

    朱祁钰这一觉直到深夜,才朦胧苏醒。

    看眼前漆黑一片,缓了缓神。

    “何时了?”

    正在前舆上坐着的陈玉,闻声回道:“王爷,子初刚过一刻。”

    “内阁、军机处可有事?”

    朱祁钰坐起身来,舒展了一下身体。

    “未有奏报。”

    陈玉跳下马车,拉开左侧车门回道。

    “遣人去问一下,顺便送些吃食,都老胳膊老腿了,还在为国鞠躬尽瘁,咱们不能饿着他们。”

    朱祁钰倚靠在车门边上,揉着惺忪睡眼,继续道:“给我也弄些吃的来。”

    “喏。”

    陈玉应喏之后,便去安排。

    四周灯火此时也被点亮,仪卫们也在统领的指挥下退开马车五丈之外。

    女婢宦官近前送上洗漱用具。

    朱祁钰就倚着门框,简单清洗一下后,便挥手让他们退下。

    一个人坐着仰望夜空。

    做饭需要时间,何况他也不喜欢吃剩饭。

    “王爷。”

    成忠不知从哪冒出来,飞奔到马车前。

    仪卫并未阻拦,毕竟这位可是王爷身边最得宠的小大人。

    “何事?”

    朱祁钰没有看成忠,刚刚他余光里就已经看到了飞奔的成忠。

    “父亲大人下午便来了,此时正在书房候着。”成忠躬身而立,答道。

    “嗯,你去将先生请到静室。”

    “喏。”

    等成忠走后,朱祁钰才起身下车,向静室方向而去,身后侍从赶忙跟上。

    “跟陈玉说,将饭菜送到静室。”

    “喏。”

    跟在朱祁钰身后一溜侍从中最前面的宦官应声离去。

    静室。

    朱祁钰与成敬相对而坐。

    中间的圆桌上摆放着四菜一汤,以及相应餐具。

    成敬没有动筷子,朱祁钰也没动。

    并不是说朱祁钰怕他,而是保持对授业恩师应有的尊敬。

    毕竟老朱家从朱元璋开始就最重礼教。

    “王爷,可知朱氏皇族是何出身?”

    朱祁钰闻言一愣,不过很快便明白了成敬的意思。

    “太祖爷亲自撰写的《朱氏世德碑记》中有言:本宗朱氏出自金陵之句容,地名朱巷,有通德乡。上世以来,服勤农桑。”

    “王爷记得就好,莫忘初心。”

    “学生受教。”

    听了朱祁钰的回答,成敬抚须颔首,流露出满意的微笑。

    成敬在王府外有自己的小院子,还是朱祁钰送的,其目的是为了方便成敬帮自己做事。

    成敬有自己的行事准则,为人清正,所以很多黑暗中的事,朱祁钰不会交给他。但是收拢人才,整个王府也就他最合适。

    他虽是残缺之人,却正直良善,忠君重礼。哪怕受了宫刑,也对朝廷无丝毫怨言。反而时常悔恨自己未能规劝晋王朱济熺,阻他谋反。

    其实这事也怪成敬倒霉。

    成敬刚到任不久,晋王朱济熺就被举报谋反了。可那些事情他并不知情,但是谋反可是十恶不赦之首,朝廷准备判他永远充军。

    可是成敬认为永远充军会遗累子孙,不如自己死,不会累祸之孙。

    宣宗,也就是先帝听闻此事,便把他改为腐刑,算是清了罪责。后来更让他以典簿侍郕王讲读,作朱祁钰的老师。

    所以说他是忠臣典范也不为过。

    朱祁钰也猜到了成敬为何有此一问。

    原因无它,便是让朱祁钰记住,自己血脉来自民间,哪怕坐上九五之位,也当以“民”为重,莫忘了祖宗根本。

    后世多流传老朱家与朱熹有血缘关系,甚至说朱元璋跟朱熹攀关系之类的。

    其实,哪怕现在民间也多有流传。

    对此,朱祁钰就只想说一句:扯几巴儿的旦。

    他们老朱家的人,那是有血性,要脸面的。

    老子出生农民不丢人,农民怎么了,农民就不能做皇帝了。

    老子们绝对不会学那李二,为了自己的利益弯腰认祖宗。

    虽然李二认的祖宗确实牛批的让老子们羡慕。

    当然这种思想很危险,那是绝对不能在人前乱讲,也就自己在心里吐吐槽就行了。

    老朱家为什么推崇程朱理学?

    封建社会,法治不健全,科技不发达,百姓重宗礼。

    以礼为枷,固民思想。以法为绳,束民身行。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治民。

    根本不似民间说的那样老朱家跟朱熹沾亲带故,朱元璋一点也不稀罕这层关系。

    毕竟朱元璋时期,程朱理学才开始被官方大力提倡。

    用朱元璋的话来说,人家李二攀的可是圣人,老子一个九五至尊圣人,跟你一个臣子级别的攀关系,老子都臊的慌。

    而且“存天理,灭人欲。”也非常符合朱元璋的治国观点。

    要说明一下“存天理,灭人欲。”并非后世被断章曲解的让人无欲无求遵循天道,禁锢人身自由的说法。

    “存天理,灭人欲。”是理学思想的重要观点之一,人欲即佛教讲的三毒,是指超出人的基本需求欲望,如私欲、淫欲、贪欲等。

    其实,理学认为人的基本需求欲望,即人们通常所理解的“人欲”即是“天理”。

    通俗一点的说法就是人的欲望要有一个度。

    心学代表人物王阳明也向他的弟子提出过“存天理,去人欲”。

    其实,儒家学者们的思想都是同源的,目的都是一样的,只是用来实现的方法不一样罢了。

    后世不是有那么句话吗,“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那一千个政治家,就会有一千种治国之道。

    怎么办?

    求同存异嘛!

    而且朱元璋对礼法的使用方式相比较于往朝治国方式而言有些歪了,但却歪好。

    毕竟那是他的治国之道。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一下朱元璋的“户户有此一本”《大诰》普法宣传运动。

    知道《大诰》是什么吗,那就是妥妥的一本反腐指南。

    朱元璋更是开创了一条史无前例的政策:允许农民捉拿扰民官吏。

    这项政策在当时确实得到相当坚决的贯彻和执行。

    封建社会历朝历代,要说哪朝百姓最彪悍,无疑是汉朝。要说哪朝百姓最荣耀,无疑是唐朝。要说哪朝百姓最有钱,无疑是宋朝。

    但你要说哪朝百姓胆子最大,那肯定是明朝。

    老百姓自从普了法,都敢冲进府衙捉拿那些让自己不爽的官吏了,你说牛不牛批吧。

    而且《大诰》中还提到:凡各地“耆宿老人、遍处乡村市井士君子人等”都可以对本省各级地方官吏的施政行为与绩效进行测评,并且可以将意见以“列姓名具状”的方式递送中央。

    更牛的是还可以在岁终考核官吏时,组团来京当面面圣。

    而且百姓评议,还会被录入考评。

    基本上全国所有的地方官员都必须经过百姓评议来定功过,定升迁,因此地方官员都十分惧怕百姓的负面评议。

    就问当官的你怕不怕?怕不怕?

    所以说,明朝老百姓也是历朝历代官员最不愿意得罪的。

    后世都说明朝最大的特务组织是厂卫,那你太小看老朱家男人的手腕了。

    老朱家的男人很愿意为你解惑一下,明朝最大的特务组织,是我们既亲爱又可爱的老百姓们。

    毕竟朱元璋原本就是农民出身,他本身就具有很深的平民思想观念,所以才会做出由百姓评价官员政绩的决策。

    更何况朱元璋父母就是因为贪官污吏贪墨了赈灾粮食,导致他父母饿死于野。

    故此,朱元璋非常痛恨贪官。

    如果不是土木之变造成的衰败,给了文官翻身的机会,估计明朝又是另一种景象。

    所以说,时也,命也。

    天道无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