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般栖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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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猎物

    黄峳怎么也没想到,会被眼前这人“逮捕”。

    一双灵巧的手,以极快的速度,在黄峳身上各个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游走,连头发也没放过,被揉的乱作一团。

    “你怎么...”黄峳刚要开口,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住嘴。黄峳一动不敢动,甚至还主动打开了手里的文件包,始终面带笑意看着眼前这人。

    她穿着一身简洁的黑色连衣裙,脚下是一双黑色的短靴子,除了盘起头发的一根猴子发簪,再也没有其他配饰。因而第一眼看见总是干练得体,但只要细细考究,总能推敲出些许古灵精怪。

    只是听声音已经有所印象了,直到亲眼看见,黄峳立马认出她来,一个叫黄心云的家伙。

    他们相识十年,谈恋爱谈了七年,早就相互知根知底了。但她身上始终具有的神秘感,对于一位科研工作者,实在太过吸引人。以至于每次分别后再次相遇,都像是一个新课题在等待他投入其中。

    还有就是,身手越来越好了,黄峳揉着肩膀心想。

    “好了,干净!房间我已经检查过啦,不过隔墙有耳,我劝你小心行事。”

    黄心云拍了拍手,手指戳了戳黄峳的胸口,皱着鼻头说道。

    “傻笑啥?快说!你是怎么勾搭上阿方索的?”

    “不知道啊,我也想问。”黄峳挠了挠头,突然反应了过来,疑惑道。“你怎么知道他叫阿方索?”

    “老规矩,保密啦。”

    “你怎么在这,不是说出差吗?”

    “是也不是。忘了吗,那个什么论坛,我父亲也收到邀请的。我妈听说了也带着我来了,当作度假咯。”黄心云挑了挑眉,不怀好意地盯着他。

    “从你上船开始我就已经跟着你了,从电梯到房间门口,谁知道你这么入迷的在想什么?不过巧了不是,房间居然安排在你的对面。”

    黄峳汗流浃背,想起了她说的隔墙有耳,心虚地往两边墙上瞟了两眼。“也就是说伯父伯母,也住在隔壁?”

    “我妈主要是想见你。要不,我带你去见见我爸妈?”

    “额,不太好吧,我啥也没准备......”

    “哼,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你怕什么呢?你啊,是凭着自己本事进的学校,又不是喝酒喝出来的,难不成跟我爸聊两句,别人就不认你的文章了?”

    “心云,我......”

    “不听不听,我反正又不会跑,等哪天你觉得合适了,挑担子上我家提亲去呗。反正咱就是注定苦命的...等个一百年也是等......”

    黄心云捂着耳朵,提着袖子作抹泪状,语气委屈极了。

    黄峳抹了抹汗,还是功夫不到位啊,这又是哪出大戏来着,红楼梦?他都翻了好几遍了,但是不曾见过啊。

    “好妹妹,千万饶我这一遭,原是我说错了。”

    黄峳只能从“贾宝玉”那里借来一句说了无错的台词,不过只记得起前半句,后面的妙语连珠忘得一干二净。

    “你这泼猴,罪业弥深,救你出来,恐你又生祸害。反为不美。”

    只不过黄心云也是个跳脱的人物,又扯了另一本名著,张口就来。挥挥手转过身去,笑得开心极了。

    “神仙姐姐,看招!”

    黄峳“恼羞成怒”,将她扑到床上,就要挠她胳肢窝。结果还没动手,就被一枕头拍倒,攻守易形。

    两人玩闹了片刻,天已经暗了下来,游轮已经驶离港口,回头望去只剩下灯塔与月光遥相呼应。

    黄峳趁着好不容易的重逢,跟她聊了好多东西,其中也包括阿方索赠送邀请函一事。黄心云整理了一下裙子,将邀请函拿到茶几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递到黄峳面前。

    黄峳倒是欣喜,不至于到了接风宴上“举目无亲”,显得有些多余。只不过细看之下,疑惑陡升。

    “你不是缉私局的吗?怎么成法医了?”

    “不是跟你说了'是也不是'嘛,这趟就是出差咯。”黄心云打开自己的小包,凭借着大家闺秀时的经验开始化妆。只不过入行以后习惯了素面朝天,现在自己也调侃说是“易容”了。

    “组织安排的临时身份啦,只是明面上吸引目光的,走个过场。理论上,缉私局是管不了这么远的,但是上头有人下来带队,据说权限很高,走私的东西还是保密级别比较高的。实际怎么查,我是一点都了解不到了。”

    “危险吗?”黄峳起身,坐到她身旁,细声说道。

    “危险的话,我会来找你吗?”黄心云眉头一挑。

    “走吧,陪你去参加阿方索,特意!邀请你的接风宴。”关于作弄黄峳,她可谓是专业。

    “你就别取笑我了,阿方索可不是什么慈善家。实话说,我不喜欢他这样的人。以玩弄人心为乐,太过自以为是了。”黄峳皱着眉头,其实不难猜出那场“抗议”的“赞助商”是谁,能让游轮的负责人科尔作为管家,阿方索就差把“幕后指使”写额头上了,被这样的家伙盯上,可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好事。

    “草原上,羚羊躲避狮子的其中一个方式,就是保持距离。”

    黄心云侧头看了一眼黄峳,捏了一下他的脸颊,笑眯眯说道。

    “噢!亲爱的黄,原谅我没有把你比作兔子,虽然还是很可爱的,但是你现在又高又瘦的,还是羚羊比较贴切。哈哈哈哈。”

    黄峳倾身挣脱,抓住“魔爪”,嬉笑道:“去你的,说正事呢,真以为我打不过你?让你两招而已。”

    “哦?是吗,领教领教?”黄心云眯着眼睛,语气平淡。

    黄峳立马放开她的手,双手摆放在膝盖上,闭上眼睛,正襟危坐。“没有!不敢!打不过!”

    黄心云瞥了眼黄峳,没好气的说道:“你看看,还没出门就蹦回家了。真面对阿方索,我都替你紧张。愁啊愁,他看你的眼神,可比狮子盯着猎物狠多了。”

    此刻在一层甲板的落日餐厅里,偌大的餐厅里早就没了人影。在其间一个靠窗的厢房里,柔和的灯光下,一男一女相对而坐,微弱的烛光在餐桌上跳动。

    只不过,此时的厢房内可没有什么温馨而又浪漫的氛围。

    阿方索大大咧咧地坐在两人中间,手拿刀叉,用力地往餐盘里“血淋淋”的牛排上招呼。左右腮帮子轮流上阵,艰难地咀嚼着。科尔捧着一瓶红酒站在身后,依旧脸色平淡。

    月光洒在这一主一仆宽厚的背上,金属的餐具反射着微光,银光晃晃。

    “别说,这牛排确实有点韧,不过新鲜啊。两成熟?忘了,西餐有没有两成熟的啊?”阿方索切开了一块,斜着脑袋看向两侧的两个人,然后目光停留在坐在左边的男人身上。“这位先生能尝得出来?要不要教教我,我可尝不出来几层熟,腮帮子都嚼累了。”

    男人没有说话,些许血液从嘴角渗了出来,对着前方摇了摇头。阿方索跟着他的视线,望向右边这位捂着肚子的女人,故作温柔地关心道。

    “这位女士,肚子疼吗?要不要先去船医室取点药?”

    说完也没管这两人做出什么反应,自顾自地举起半杯红酒一饮而尽。

    “唉,出门在外,还是得注意饮食啊。”

    阿方索拿起酒杯,科尔在一旁捧着酒杯,给他倒了一点。

    “少爷,少喝点,晚上还有酒会呢。”

    阿方索摆了摆手,说道:“好好好,两位贵客上门,多喝两口嘛。”

    “你说你们俩,投诉就找餐厅经理嘛,该赔就赔,该道歉就道歉。跑下去厨房干嘛?还玩刀子。还有你,这位小伙子,不看好你女伴就算了,往仓库里跑干嘛呢。肉类不都是冻起来的嘛,还要怎么个新鲜法,难不成搬个草原到船上?怎么可能有丛林肉给你吃呢?”

    “真是的,现在阿非利加洲都立禁猎法啦,哪准盗猎哦。当年我还赞助过抗议呢,你们以为禁止非法盗猎贸易法是那么好通过的吗,那群消费奢饰品的大老爷们有点小钱就什么都想买,还联合起来抵制我,我都差点破产啦。”

    阿方索越说越委屈,拿起餐巾,先是擦了擦“眼泪”,紧接着往嘴巴一抹。

    “这些年,又成立基金会培养野生动物保护专家,又给钱回雇偷猎者成为看守人。说到底,人家当地人要么为了食物,要么为了家人生存所需的钱,才铤而走险去偷猎的。真到草原上,谁是猎物还不一定呢。你们去那些个部落问一问,有哪个部落没有一两个人是我们基金会的向导?”

    “你住嘴!什么狗屁向导!全是给你带路的猎犬!”女人拍案而起,脸色发白,手指着阿方索大声呵斥着。“仅仅一年半,布鲁部落、那什基尔部落、霍维尔部落,一共400多口人,全部失踪了。呵呵,好巧不巧,这些部落全都有你安排的所谓向导。”

    阿方索默然,拿起手上的银质小刀晃了晃,将月光反射过来的光斑照在她按着腹部的手上,还沁着血呢。

    “人家军阀打架抓走了也说不定的......跟你们俩一样,都是为了赚钱嘛,你怎么能骂向导呢。”阿方索嘟囔着。

    男人对着阿方索猛的吐了一口血水,双眼直瞪,骂道:“呸!骂的是你,道貌岸然的疯狗。该死的人贩子,黑心商人。借好人的名义,做猪狗不如的坏事,你该下地狱!真希望你哪天失脚掉到船底那个鳄鱼池里......”

    科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男人的身旁,用力地将他的脑袋按在桌面上。

    阿方索赶紧摆手,笑道:“哎呀,哎呀,老科尔,人家在祝福我呢,怎么能打断人家呢。”

    “少爷,晚宴快开始了。”科尔依旧是平平淡淡的语气。

    阿方索叹了口气,站起身无精打采地说道:“好吧,没劲。”

    阿方索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笑眯眯道:“别害羞喔,外面没人,没监控。你们俩先回房间,放心,会有医生给你俩治病的。作为猎物,要好好活着呀。”

    突然,阿方索感到一阵晕眩,倒在门框边上,摇摇欲坠。他下意识往鼻子抹去,却摸到湿漉漉一片。赶紧从口袋里拿手帕擦拭,但并不管用。鲜红的血液透过指缝,滴落在地毯上,染红了一片。

    科尔很快赶了上来,将他扶了出去,在餐厅大堂随意找了一张椅子坐下。给门外站岗的两个“安保人员”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俩进去控制住里面两人。

    “哈哈哈哈!现眼报!爽快!”女人见状坐了回去,与对面的男人相视而笑,笑声愈发放肆。

    不多久,里面传来两道闷声,笑声戛然而止。

    科尔帮着阿方索擦拭额头上的汗水,安抚着他的背部,试图让他冷静下。

    终于,在几分钟后,鼻血慢慢止住。阿方索漱了漱口,满嘴血腥味。

    阿方索怔怔地看向窗外,月光照在他的金发上,给他煞白的脸色,增添了几分诡异的艳美。他苦笑道:“科尔,其实我也是猎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