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般栖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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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离别与开始

    公元1999年12月31日,地球依旧沿着它古老的轨迹自西向东旋转,却在这一天承载着前所未有的期待与激动。随着夜色渐浓,全世界都沉浸在了世纪之交的庆祝活动中,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屏息以待,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尽管专家学者们多次在各大媒体上重申,根据历法规定,新世纪的第一天应当是2001年1月1日,但这样的理性解释并未能阻挡住世界人民内心的澎湃热情。

    毕竟,冷静麻木的人民,可无法创造出如此绚烂璀璨的文明。

    郊外,烟花在夜幕中绽放,如同绚烂的繁星洒落人间,点亮了寂静的夜空。那五彩斑斓的光影,透过稀疏的云层,映照在一座静谧的墓园之上,为每一块冰冷的墓碑披上了一层梦幻般的色彩。

    黄峳站在墓园门口,寒风在领口不断徘徊,他打了个激灵,收回眺望烟花的视线,看向身旁这个穿着黑色外套的女子。

    “大家都在庆祝哦,你要不要也许个愿望。”黄峳轻声说。

    “希望生活回到正轨吧,挺难的不是吗。”黄心云微微一笑,答道。

    黄心云转身对着正在开门的保安大叔说道:“陈大叔,麻烦了,这么晚还来打扰。”

    “不麻烦,拿这份钱,干这份活。愿意来祭祖的年青人,来多少我都欢迎。”陈大叔是个憨厚老实的中年汉子,他推开大门,将路边的灯光打开,笑着说道:“需要带路吗?”

    “不用麻烦您带路了,我们来过很多次,认得路的。”黄心云摆了摆手,提起脚下的布袋子往里走去,里面装的是一些祭祖用的元宝蜡烛。

    “最近还有人上单位来打扰你么?”黄峳双手从袖子里抽出,轻轻将黄心云手里的袋子接了过来。

    黄心云轻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有的呢,没个消停。不是假装客人来访,就是装作记者采访,都是想要打听游轮上的那些事。”她说着,眼神中闪过一丝疲惫。

    黄峳闻言,轻轻拍了拍黄心云的手背,“别太在意,不过也很难不在意。他们都是求个答案而已。”

    黄心云自然地挽过黄峳的手臂,靠在他的肩膀上,问道:

    “你那边呢,古先生还有找过你合作吗?”

    “来过,我没答应。”黄峳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开口,“我打算辞职了,想带你走,离他们远远的。我不想你也......”

    “好啊,只要是你的决定,一切都好。”黄心云抬头看着他,眯眼笑道。

    “可是……你的工作怎么办?”黄峳有些担忧地问道。

    “你的事业不也才刚刚开始嘛。”黄心云按了按太阳穴,想起了什么,举起拳头吐槽道,“实在是受不了那些从游轮回来的学者,听说他们成立了个什么组织,叫做迷失科学什么的,整天嚷嚷着科学不存在了。就那些神神叨叨的家伙,说是个邪教还差不多,下次见到我就举报他们。”

    黄峳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心中却不禁泛起一丝兔死狐悲的复杂情绪。

    “人的想象总是在亦真亦幻之间,直到认为它们看似存在,然后马上就是深信不疑。也许他们只是迷失了方向,需要一些时间来找回自我。”黄峳心想,试着为他们找个理由,尽管并不认同他们的行为和观点。

    这个道理,其实黄心云也是同意的,只不过,不是什么时候都要一本正经的讲道理就是了。

    寒风牵着两人的手,来到一处合葬墓前。

    “到咯。”黄心云扯了扯黄峳的袖子,说道。

    墓碑上刻着两个熟悉的名字,黄心云用随身带着的手帕轻轻拂去碑上的尘土,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温柔而庄重。黄峳则将布袋里的物件取了出来,一些祭祖用的酒茶和香蜡。

    黄峳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将杯子摆放在墓碑前,然后一一斟满酒茶。随后,他点燃了蜡烛。

    黄心云也走了过来,两人一人捻了三柱香,在蜡烛的火焰上点燃,对着墓碑左右各拜了三拜,然后插在墓碑前的香炉里。

    最后,两人双手合十,怔怔地看着蜡烛的火光和那袅袅升起的烟雾,思绪伴随思念,不知不觉将过去发生的一切带到眼前。

    一年半前,从波涛汹涌的海上回到宁静的中州,黄峳和黄心云的生活仿佛被投进了一颗石子,荡起层层涟漪。

    国际刑警的造访,如同秋日的寒风,给他们带来了不小的震动。

    第一次是照例询问船难的见闻,黄峳老老实实地交代了巨兽的袭击,录口供的专员似乎没有对这种超自然的说法感到惊诧,想来是在其他游客那听到过类似的说法。后面就是敷衍的问了几个问题,签了个保密协议。

    第二次是询问了一些人口贩卖和偷猎动物的相关情况。黄峳提到了内莉,以及那具解剖的鳄鱼尸体,只不过船上早已没有了证据,无法证实他的说法。关于珍丽和贝克在舞台上的死讯,黄峳选择了沉默,没有跟他们提到阿方索指出他们互相出卖的事。一是不确定阿方索是否说谎,二是死者为大,留个殉职的说法,他们的家人也不至于太过难过。

    缉私局的领导来过两趟,一次是对黄教授的离开表示慰问,再一次只是单独找到了黄心云,对于这次外勤的报告做一些了解,安排了休假,最后签了一份保密协议。

    后续发布了对阿方索和一些人的通缉令。

    至于礼客,在那之后就离他们的生活愈来愈远了,黄峳和黄心云尝试调查了一下,倒是得到了一个答案。即‘礼客’也称‘礼生’,是民间丧事中负责整个仪式的策划、指挥、督导和主持的人。根据规模和需求,多则八个,少则六个。

    除此之外,‘礼客’一词就像是从没有出现过一样,了无痕迹。

    古先生倒是通过各种手段,找到了黄峳好几次。言语愈发露骨,从一开始的“科研项目合作”,到后来的“建立一座F病房”,野心暴露无遗。

    还有一些个人的陆续上门,则是那些论坛上的生意人或学者。或许是当初阿方索单独找过黄峳聊天,让这些人觉得黄峳有门路,能够带他们接触到那个神秘的世界。

    也有带着罹患畸形的小朋友上门的人,这些人是为了求医而来,估计是口口相传下,不知不觉间给他带上的“高帽”。黄峳对这些人倒是很有耐心,如果是一心求医,会抽空帮他们找靠谱的医院。如果是求“一双翅膀”之类的,也会耐心解释一番,至于他们听不听得进,就另说了。

    各个组织或个人的接连造访,使得那段经历被不断提及。每一次的回忆都像是一把锐利的刀,在他们已经伤痕累累的心上再添新痕,让黄峳和黄心云感到疲惫不堪。叶师娘也是在这个过程中,思忧成疾,日渐憔悴。

    在黄教授的葬礼之后,她时常独自坐在窗前,往遥远的西方望去,眼里满是忧愁。最后在那年的冬天,一个寒冷的清晨,当第一缕阳光还未洒满大地时,静静地离开了人世。

    她没有留下任何声响,就像一片落叶轻轻飘落。黄心云和黄峳发现她时,她依旧安详地躺在椅子上,背对着朝阳,脸上带着一丝解脱的微笑。

    在叶师娘的手边,他们发现了一封遗书。遗书的最后,是对黄心云和黄峳的道歉,愧疚自己没能坚持到两人结婚,没能喝上一场喜酒。

    新世纪的钟声响起,伴随着郊外此起彼伏的烟花响声,黄峳和黄心云交换了戒指。

    “老师,师娘。”黄峳轻声说道,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爸爸,妈妈。请你们俩,喝一顿喜酒啦。”黄心云举起手中的酒杯,声音有些哽咽。还想说些什么,只是嘴唇微动,话到嘴边竟化作阵阵白烟,散在寒风中。

    黄峳紧紧握住黄心云的手,两人将杯中酒轻轻地洒在墓碑前。

    随后,黄峳蹲下身,从布袋里掏出元宝和冥币。他借着微弱的烛光,在脚边的泥地里仔细地整理出一片空地。

    手中的树枝轻轻划过地面,划拉着泥地上缓缓燃烧起来的火堆。

    火光映照在黄峳和黄心云的脸庞上,暖烘烘的。

    黄峳和黄心云静静地站在火堆旁,直到元宝和冥币都燃烧殆尽。最后,他们一起将火堆熄灭,默默地收拾好东西,转身离去。

    “黄峳。”黄心云轻声唤道。

    “怎么啦。”黄峳推着自行车,侧过头来,微笑着看向她。

    “想好带我去哪了吗?”

    黄峳思考了片刻,缓缓说道:“回我家乡吧,我开个诊所,村里有一所小学,你可以去当个老师?”

    “真的么?太好了。”黄心云想了想,笑着说,“那我教什么好,教他们考古?”

    黄峳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烤红薯估计他们会更感兴趣吧。”

    黄心云也笑了,眼睛弯弯的。她摇了摇拳头,恶狠狠的说道:“那还是教英语吧,难学点,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以揍他们!”

    “嗯?我觉得不错,嘿嘿,黄老师!”黄峳调侃道。

    黄心云给了他一拳,挑了挑眉,不怀好意地盯着他。

    “哦?原来,你喜欢这个调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