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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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师长

    花溪镇附近的一个村落中,吴蛟从被窝中爬起来,畏畏缩缩地穿上棉衣。

    外面一片漆黑。

    隆冬天的夜晚,冷得可以冻裂石头。

    房间外是一片冬红树。

    为了抵御寒冷,冬天时冬红树的叶片会变得干硬,叶片中水分稀少,表面产生一层抵御寒冷的树蜡。

    此种树蜡名叫“赛霜蜡”,可以用作制符。

    吴蛟缩着脖子,拿上木桶、刮刀,摸黑走进树林,略显笨拙地爬上冬红树。

    摸索着找到树叶,开始拿着刮刀刮取赛雪蜡。

    漆黑中,吴蛟的双手上布满了冻疮,几个手指更是肿得像短萝卜。不小心一个失手,手上便会多出一个伤口。

    “哎!”

    村里一个亮着灯火的房间,窦纲靠在床上,看完一封信后,长叹一口气,眉头紧紧皱起。

    “老爷,怎么了?”一个眉眼娇俏的年轻女人坐在镜子前问道。

    窦纲看着纸上一个个刚劲有力的字眼,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道:“麻烦了。”

    “什么麻烦这么不长眼,敢惹到老爷头上?”

    女人卸下首饰,走到床边,带着一股香风依偎进窦纲怀里,顺手拿过纸张。

    看完一遍后,疑惑地问道:“信里不是向老爷报喜吗,有什么麻烦?”

    随即看到落款的名字,又问道:“这个丁寿昌是老爷的什么人?”

    窦纲被问得心烦,一把夺过信件。

    “你懂个屁!”

    随即推开女人,下床后衣裳也不穿,气冲冲地走出房间。

    进入书房坐下,窦纲慢慢冷静下来,重新看向信件。

    寄信人是丁寿昌。

    收信人是吴蛟。

    信的内容很正常,丁寿昌讲述他的拳法已经大成,以后肯定可以拜师入门。

    此外还提及了几个认识的同门,很多都是世家子弟。

    “丁寿昌……”

    窦纲呼出一口白气,心中暗道:“难不成你料到了我的打算,专门写信警告我?”

    当初被吴贫胁迫时,窦纲心中极其愤怒。

    顾及到吴贫提及的明善,他没有直接下手,而是换了一个法子,让吴贫心甘情愿、感恩戴德地把儿子亲手交给他。

    窦纲打算借着学徒的名义,把吴蛟累垮,或者干脆累死。

    至于丁寿昌,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修行艰难,大部分修士与道无缘,他亲眼所见的就有数百个,窦纲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窦纲认为丁寿昌也不会例外。

    可是……

    窦纲看着信封,回想起当初吴贫所说的“一岁能言能走,三岁识文断字,五岁认字最多”,心头笼罩上一层阴霾。

    他拉开抽屉。

    抽屉里还有一封信,是丁寿昌进入谷神宗不久后寄来的,信上写他受到了山主的赏识。

    重看此信,窦纲更加觉得丁寿昌在故意警告。

    “难不成真让我碰到了一个妖孽……”

    一炷香后,吴蛟在下人的带领下进入书房。

    余光看到窦纲的瞬间,吴蛟的眼神中闪过一抹恐惧,跪在地上,额头重重地磕下去。

    “小人给老爷请晚安。”

    窦纲咬着牙,狠狠盯着吴蛟,恨不得把吴蛟一脚踢倒,正如他往日经常踢的那样。

    可是今天他的腿抬不起来,更踢不出去,仿佛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看着。

    窦纲压下心中怒火,挤出一个生硬笑脸。

    “蛟儿,你通过考验了。”

    吴蛟十分疑惑,可是他不敢抬头,不敢询问,一直低着头,把额头贴在紧紧地面上。

    晦暗灯光下,窦纲脸上的层层褶皱像一张鬼脸。

    “起来吧。”

    “谢老爷恩准。”

    吴蛟从地上爬起来,缩起身子站在原处。

    窦纲咳嗽一声,试着放缓语气。

    “蛟儿,为师一直在考验你,你表现的很好,为师很满意,以后你不用再干杂活了。”

    吴蛟仍不敢抬头。

    他听出来了,窦纲说的话似乎是好话,可是他已经被打怕了。

    不许看人、不许多嘴、不许挡路、不许偷懒……吴蛟记不清挨了多少打,只记得窦府里的一条条规矩。

    “吴蛟。”

    吴蛟打了一个哆嗦,慌忙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老爷,我错了。”

    吴蛟越怕,窦纲心中的忌惮就越浓。

    “丁寿昌给你写了一封信。”

    吴蛟的动作忽然停下,慢慢抬起头,眼中终于有了一丝除了恐惧之外的神色。

    “寿,寿昌哥,还记得我。”

    话未说完,吴蛟便哭了。

    此前窦纲说过很多次,吴蛟是被吴贫抛弃了,也被丁寿昌忘了,世上没人再要他。

    窦纲缓缓点头。

    “丁寿昌让你听话,不要辜负为师的栽培。”

    吴蛟神色懵懂。

    窦纲道:“还不明白吗?先前的磨难都是为师故意设置的考验,你通过考验了,愿不愿意拜师?”

    “拜师……”

    “对,拜师后你就是窦府唯一的少爷,明天我就开始教你修行,教你画符,想学吗?”

    “想。”

    吴蛟心中仍有恐惧,吐出的声音细弱蚊蝇。

    窦纲心头稍松,脸上的笑容和缓几分。

    “叫师父。”

    “师父……”

    ……

    千尺山上。

    从第三年开始,动功、静功变成了自修,每个人都可以进入山腰的藏书楼,随意挑书。

    夫子们不再授课,而是各自列出一张书单,让弟子们去自学,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请教。

    第三年的年尾,丁寿昌等人从山巅,搬向山腰,给明年春天的新弟子腾地方。

    搬家时,丁寿昌再次被带入石塔,站在山主面前。

    上山三年,丁寿昌高了一大截,壮了一大圈,可是山主寒巢的相貌没有一丝改变。

    寒巢坐在茶桌后,伸手指向对面的蒲团。

    “过来吧。”

    “谢山主。”

    丁寿昌行了一礼,过去盘腿坐下。

    寒巢递过一杯茶水。

    “这一年以来看了哪些书?”

    丁寿昌双手接过茶杯,略作回忆后,说道:“《神异外传》、《金泥纪年》、《五行书》、《断剑》、《四季元命》……”

    一口气说出一大串名字。

    寒巢脸上露出笑意,问道:“看懂了几本?”

    丁寿昌嘴唇动了动,轻叹一口气,摇头道:“弟子不知道是否看懂了,只知道涨了一些见识。”

    寒巢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不错,有自知之明,读书在精,不在多。山上不少弟子一味贪多,看一本忘一本,把看书当成了互相攀比的工具,你要引以为戒。”

    “弟子受教了。”

    “喝茶。”

    “谢山主。”

    两人喝下一杯茶。

    茶叶是灵茶,喝下去满口生香,落进肚子里散出一波波暖意,似乎在洗涤肉身。

    丁寿昌双眼微亮。

    放下茶杯后,他探身端起茶壶,替山主添满,也给自己倒满。

    寒巢取出一张写满字的纸条。

    “这些书看过吗?”

    丁寿昌接过字条。

    纸上写满了书名,一共十八本,有《竹韵》、《饮翠斋笔录》、《指天峰三十六景》……

    他缓缓摇头道:“弟子没有看过。”

    “有时间的话可以找出来看看,看不懂也无妨,多看几遍,多多少少会有收获。”

    上一次面见山主,得到了山主指点拳法真意,这次肯定也另有深意。

    丁寿昌小心收起纸条,正色道:“弟子记下了。”

    “听说你去金泥山了?”

    “嗯。”

    “有没有人愿意收你?”

    丁寿昌脸色有些尴尬。

    半年前,俞鹿灵的姑姑帮他测丹田,直言六年内一定可以长出气根。

    没有下山的危机后,他开始考虑拜师之事,独自去金泥山寻找机缘,结果在山间盘桓许久,连山上前辈的真容都无缘一见。

    “弟子福缘浅薄。”

    寒巢摇头道:“找师父要慎重,往大了说,它可以决定往后的修行。我知道你们都想去什么‘三山四岭’,但是拜师修行,最重要的不是名头大,修为高,而是清楚自己想走哪一条路,找到最适合自己的引路人。明白吗?”

    “弟子明白。”

    丁寿昌点头应下,心中却不太认同。

    站得高,看得远,三山四岭就是谷神宗最高的“山巅”。

    千尺山第一个养出气根的居高易去了长昼山。

    第二个养出气根的去了金泥山。

    俞鹿灵还没有气根,但是已经在家里人的介绍下去了解剑山。

    若是没有实实在在的好处,那些人怎么会不约而同的选择三山四岭。

    他认为山主的话更多的是安慰。

    寒巢似乎看出了丁寿昌的心中所想,笑了笑,没有多说。

    “喝茶。”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