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小路上，青苔斑驳，丁寿昌牵着花鹿朝山内走去。

    一个身着鹅黄道袍，披狐裘云肩的美艳女修站在路边，取出一条手帕，朝丁寿昌走过去。

    “我就知道他不是你的对手。”

    入山前，一位陌生师兄替丁寿昌打理过肩上的伤口，不过狐兔依然拆开了包扎好的伤口。

    她一边重新打理，一边说道：“这是你们双极岭的事情，我是外人，不好插手。”

    丁寿昌猜测，狐兔可能担心他心生芥蒂。

    “我明白，孙巨可以守在此处，也是听雷前辈默许的。”

    “还叫前辈呢？”

    狐兔敷上药膏，把手帕系在伤口上，笑吟吟道：“等下该叫师父了。”

    这次事成，她心中的喜悦丝毫不弱于丁寿昌。

    山雨欲来，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尤其是俞鹰瞵心怀大志，准备主动入局一搏。

    她们急需援手。

    这次扶持丁寿昌，堪称一本万利。

    丁寿昌本人，比她们先前预料的更优秀。听雷座下大弟子，也是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存在。

    丁寿昌同样欣喜，只是真正拜师之前，心底仍有一丝不安。

    “师姐，先去紫梅崖吧。”

    “好。”

    ……

    和上次相比，紫梅崖上多了一抹绿色，崖壁上枯死的老藤长出稀疏叶片，其中夹杂着几粒绿豆大的鲜红小果。

    丁寿昌看向三色花鹿，抬手抚摸鹿头。

    “小家伙，你最好乖乖听话，要是敢跑的话，我就再追你一次。”

    他放下藤蔓。

    观察片刻，感觉花鹿没有逃走的打算，这才拆掉花鹿身上的枯藤、荆棘等。

    “枷锁”全部卸掉后，丁寿昌试着道：“点头。”

    花鹿十分听话地点头。

    丁寿昌咧开嘴角，抬手指向崖顶。

    “上去！”

    三色花鹿腾空跃起，在乱石之间不停地借力，几个呼吸间便跳上了崖顶。

    丁寿昌辞别狐兔，纵身追上去。

    炎炎夏日，日光十分强烈，可是紫梅崖上的阳光却十分和煦，没有一丝燥热。

    听雷依然盘坐在梅树下。

    老地方，老样子，似乎在丁寿昌离开的期间，他从未动弹过。

    听雷指向旁边。

    崖顶风景淡雅，仅有一棵梅树，树下堆叠着几块顽石，其余地方草木稀疏，裸露着大块大块的粗糙岩石。

    他抬手一指。

    山石似乎活了。

    岩石涌动，一块鹅卵状的石头被挤出地面，六尺长，三尺高，像一枚巨大的灰鸭蛋。

    “坐吧。”

    “谢前辈。”

    丁寿昌走过去，盘腿坐在石头上。

    三色花鹿站在两人中间。

    阳光下，它的皮毛不再油亮，毛发粗糙，红、白、黄三色斑点黯淡无光。

    听雷看着花鹿。

    “它病了。”

    丁寿昌听不出听雷话里的意思，心头稍紧。

    听雷摘下一朵梅花，丢给花鹿。

    花鹿转头看向丁寿昌。

    丁寿昌心中苦涩，有些后悔对花鹿下手太狠，担心因此坏了在听雷心中的印象。

    “吃吧。”

    花鹿朝他点了三次头，然后才吃下梅花。

    听雷叹了口气，看向丁寿昌。

    “你让我想到了一位故人。”

    说完似乎陷入了回忆，沉默片刻后，忽然问道：“为什么想修行？”

    丁寿昌神色微愣。

    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出生以来，第一次听说世上有仙人，他就有了修行的念头，完全是下意识的决定。

    修士可以飞天遁地，驾驭水火，地位也极高。

    一个人不想修行才是怪事。

    可是……

    仔细一想，这的确是一个问题。

    修行路远，坎坷无数，知道为何上路，知道去往何处，才有可能抵达终点，否则很可能在半路迷失。

    这个问题关乎修行。

    想明白其中关隘后，丁寿昌心头安定下来，因为只有师父才会关心徒弟可以修行多远。

    他思索许久，抬头看向前方。

    紫梅崖地势低矮，视线被临近的山头遮挡，看不见风景，他又仰头看向天上。

    日色辉辉，白云悠悠，水蓝色的天空色泽鲜亮，苍鹰、白鹤、鸿雁等各种飞鸟往来云间。

    丁寿昌想到了老家的天空。

    山里的天空也和这里一样，蓝天、白云、飞鸟，只是……记忆中山里很沉闷。

    天空和山里人无关。

    与他们有关的只有贫穷，乏味，一日又一日的重复。

    他收回视线，轻吐一口气，眼神中闪过一抹坚毅神色，很快便恢复从容。

    “因为不甘心。”

    “哦？”

    听雷提起几分兴趣。

    “我出生在下洼村，一个小山村。”

    丁寿昌停顿了一下，接着道：“因为早慧的缘故，从小就觉得山村逼仄，明明外面天高地广，繁华无数，可是却仿佛与我无关，所以当初一直想离开山村。”

    “你已经离开了。”

    丁寿昌缓缓摇头。

    “我看见了更广阔的天地，我看见了有人御剑飞天，有人降龙伏虎，有人长生不死。”

    他看着听雷，沉声道：“他们可以，我为什么不行？”

    听雷的眼角略垂，看起来哭相更浓了，也更慈祥了。

    像丁寿昌一样的人，他见过很多，也杀过很多，可以活到最后的，少之又少。

    这种人心中藏着杀气。

    杀天，与天争命。

    杀人，与人夺利。

    也杀自己，撞到闯不过的难关，最后会害死自己。

    “天道无情，注定了人与人不同。你执念太重，若是凡事强求，可能会因此而死。”

    丁寿昌极少向人敞开心神。

    片刻沉默后，他深吸一口气，正色道：“弟子，宁可死于道上。”

    “哎。”

    听雷长叹一口气。

    看到丁寿昌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丁寿昌的心智远超同龄人，很大概率会拜入他的门下。

    他本以为丁寿昌和他一样，性情沉稳，处事老练。

    可是没想到后续与他预料的完全不同。

    三色花鹿灵性十足，想带回花鹿，只要耐心交流，与花鹿熟识后，很容易带它回来。

    可是丁寿昌却正好相反。

    拼命拖垮花鹿的肉身，压服其天性，强逼花鹿听从命令，以致于失去了对付孙巨的最大助力。

    “丁寿昌。”

    “在。”

    丁寿昌立即起身。

    听雷看着丁寿昌，微笑道：“福寿昌隆，与天齐毕，你的道号就叫天齐吧。”

    丁寿昌心中大喜，立即跪倒在地。

    “弟子天齐，拜见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