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董梅被叫去警局指认时，她花了一阵子才从隔着一层玻璃的几个人中认出Jessica。卸去了化妆品的加持，加上心理的压力，Jessica短短几日仿佛老了十多岁。也有可能，现在不加修饰的样子才反应了她真实的年龄。从她的脸上看得出她也奋力跟岁月做了斗争，鼻子明显整过了，脸皮也拉过，整个脸显得很僵硬和塑料感，一张典型的“蔡明脸”。

    好像知道玻璃的另一面就是董梅，她的眼睛盯着玻璃，怨恨、疲惫、不甘写在脸上，但同时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仿佛是……如释重负？

    她也曾经是就读于UCDavis的留学生，当年申请奖学金失败，但家里还是举债送她出国读书。21世纪初的时候，中美两国收入和消费水平存在巨大的鸿沟，自费来美国读书的中国学生大部分还是非富即贵的家庭，像她这种普通家庭出身的极少。来到美国后为补贴生活费，她在咖啡店里端咖啡、洗盘子，而那些在改革开放大潮中赚了第一桶金的家庭的子女，虽然不能像后来的中国留学生那么高高在上，但也能过上跟美国本地学生差不多的生活。

    没多久，在咖啡店认识的一个美籍女华人给她递了张名片，上面写着“新世界按摩店”。她摆摆手说：“我不会按摩呀。”对方轻轻一笑：“不用你按摩，躺着不动就行。你们这代中国年轻人，缺乏上一代中国人的狠劲呀。你们一无所有地来到美国追求美国梦，连身体都舍不得放开，怎么可能成功？”Jessica脸红了一下，但最终她还是在巨大的利益引诱前，放弃了底线。后来干脆书也不读了，黑在美国全职做这个。

    斗转星移，辗转多年后，她像打了败仗的战俘站在了这个灯光惨白的房间。最终她的美国梦的结局是，被判5年监禁，服刑结束后遣返回中国。

    董梅指认了Jessica和当晚试图阻拦自己的男人后就获准离开了警局，不像电视剧或电影那样有机会跟Jessica来一场触及灵魂的对话。走出警局的大门，邓原已早早在门前等候了。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清朗利落，干干净净，自由洒脱。董梅觉得，这才是平凡世界中最宝贵的状态，也是自己最想回到的状态。

    “现在Jessica已经被抓了，其他人应该不认识你，你现在应该已经安全了。”邓原说。

    “应该是吧。”董梅说道。心里想，难道这么快他就要赶我回去了吗？

    “不过，我们也不能确定她有没有别的同党会收到指示报复你。安全起见，你还是继续跟我住宿舍一段日子吧。毕竟学校里还是安全点。”邓原说着，心里想，天呀，让我们再住在一起久一点吧，能久一点是一点。

    董梅没立刻回答。上车后，邓原再次问她：“你觉得怎么样？还是继续在我这里住一段时间吧？”

    “那，我们先回我家收拾点行李过来吧。”

    邓原听言，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好的，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吧！”于是马上调转车头，开向了另一个方向。

    ……

    黄一路顺利通过了毕业答辩，拿到了金融学硕士学位，准备荣归祖国了。临走前，他把Meeee里面的股权以优惠价格，一半卖给了周国安，一半卖给了伍子富。

    这晚，四个创业伙伴加上Molly等几名公司骨干在一所巴西烤肉店聚餐，欢送黄一路回国。

    “黄师兄这算是传说中的放弃了国外的优厚待遇，毅然回国建设社会主义祖国啊！”周国安笑着说。

    “对呀，以师兄的学历和经历，回去肯定如鱼得水，前程似锦！”邓原也说。

    “为黄师兄的美好前程，干杯！”伍子富举杯提议。

    众人齐举酒杯，一饮而尽。

    黄一路感慨地说：“谢谢各位！以后回国记得找我吃饭！”

    Molly对黄一路选择回国一直感到不解：“黄总，以你的学历和能力，在美国找到高薪工作，排队拿个绿卡是很简单的事情的，为什么非要回中国呢？”Molly来自一个家家有海外亲戚的地方，从小耳濡目染觉得留在国外才是人生最大意义，能留在美国又绝对是其中的桂冠。自己高中就来美国投靠亲戚，好不容易才在美国熬了大学文凭，拿了绿卡，没想到居然有人这么轻易就放弃留美的机会。

    黄一路说：“这个看个人选择吧。我们在留学生会接触到的留学生，的确有不少一到毕业季，就想着怎么千方百计留在美国。甚至不少不惜通过假结婚去博签证和绿卡，或者干脆直接黑下来。这又何必呢？美国当然好，但如果能让我们在有生之年看到中国无限接近甚至超越美国，让下一代中国人不再以盲目流到世界各国为荣，那岂不是更有意义？”

    Molly转向邓原：“邓总，你不会也像黄总一样回国吧？说好的每天请我吃大餐你还没兑现呢！”

    邓原说：“我留美还是回国，说实话现在也还没下定主意。现在暑假了学校也没啥事了，我可以经常回公司了，到时每天给你点不同的餐厅的外卖吧。”邓原没说的是，我留美还是回国，那要看我喜欢的人在哪里。

    Molly撇了撇嘴，说：“外卖可满足不了我，到时我再慢慢跟你算账！伍总和周总肯定都留美的吧？你们的性格最适合留在美国的了。”

    伍子富心想，我当然要留在美国，至于深层原因不可能跟你们透露的。口上却说：“这也不一定，毕竟我爸的公司主要业务还在国内，到时可能要回去帮忙的。”

    周国安说：“我大概率是要留美的。等我赚够钱了，我就去拉斯维加斯找我的橱窗女神。”说完把杯里的剩酒喝光了。

    伍子富说：“哪用跑到拉斯维加斯去找女神，我们公司就有呀。Molly就很漂亮的好不好？”

    这时也是在Molly部门工作的Kelly说：“我们Molly姐不喜欢周总这款的，她最喜欢邓总这类型的！温文尔雅，博学多才，又体贴入微！”

    Molly红着脸分辩说：“哪有！虽然你们在公司里都是总，在我眼里你们都是弟弟！”

    邓原说：“嗯，那我们一起敬Molly姐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