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池山上，徐徐建设，仇池山下，犀牛江潺潺而流，经年不绝。

    从仇池逆水而上百里左右，有漾水河自西往东，流至下游成湖，称建安湖。

    而建安湖以东，陆路十里不到，便是大宋蜀口防御体系中心点，关外五州腹心，西和州州城所在。

    同秦岭绝大多数城池一样，西和城近百年来的建设，首要考虑的，都是防御金兵。

    其城墙和壕堑按山谷形势构架，南北长，东西短，周长十余里。

    城内散有三座堡垒，两个战台，多是大宋七王之一的涪王吴阶所建，还挖掘有七十八口水井。

    连带北边瓮城在内，共修有四十二座城垛，开有八个城门。

    而如今，这座军事堡垒中，塞满了供人居住的小坊。

    坊间道旁，花街繁华，莺燕招摇。也有那酒肆食府，人潮喧嚣，人们议论最多，自然是最近的战事。

    “哎，处处皆败，如何是好！”这是消息灵通的商人。

    “哪又如何，朝廷决议北伐，自有相公们运筹帷幄，一两场胜败，能说明什么！”这是个意气风发的书生。

    “听说，许多金贼，往成州那边去了！”这是个道听途说的。

    “瞎说！他金贼不怕西和州出兵围死他们么？”这一个，倒是有想法的。

    西和城内，谣言纷纷，有真有假，但却无人害怕，毕竟战事从三月至今，已大半年有余，皆是大宋出兵攻金。

    却是无人知晓，西和城西面，过建安湖去西北三十三里，西汉水河畔，铁笼山下，已是旌旗蔽空，万马齐鸣，竟有万余骑兵扎营于此。

    这万军之中，帅营附近，有一队将领正踱步在水畔。

    为首之人，头戴宽边毡制裘帽，年近五旬的，鹰眼鼻梁、伟岸长须。

    他便是金国蜀汉路安抚使、都大提举兵马事完颜正甫，而他身旁，一员身着女真传统皮袍的将领，落其半步。

    “高琪，可知为何派你南下？”完颜正甫谆谆而谈。

    高琪全名术虎高琪，御前侍卫出生，前月，在巩州辘轳岭，率军两千击溃一万来犯宋军，得皇帝御旨表彰，圣眷正浓。

    但此刻，在完颜正甫面前，他却表现得极其安分。

    听完颜正甫问话，他咧嘴一笑：“安抚使自有锦囊，高琪就是个骨朵棒，安抚使指哪儿就敲哪儿，没甚想法！”

    完颜正甫被术虎高琪斗得一乐，摇摇头：“你啊，跟我心眼子！”

    术虎高琪挠挠头，模样憨厚：“我猜，安抚使是让我断了西和粮道！”

    完颜正甫走向河边，弯腰捧起一捧河水，尝了尝，随后凝望河面，这才说到：

    “此次伐宋，右监军领一万军出陈仓，右都监蒲察贞一万出成纪，陇州防御使完颜璘率兵五千出来远，临洮石抹仲温步骑五千出盐川！”

    数完这些，完颜正甫复又站起身，正色到：“算上咱们这路步骑一万军，元帅府策动的天下九路攻宋军，西路军独占其五。可见陛下对西路军之看重。”

    提及陛下，术虎高琪不敢怠慢，点头称是。

    完颜正甫看他慎重，又笑了：“其实，五路军之前，便已有一部陇州孟安先行南下了。”

    术虎高琪眼神一凝，此事他竟不知，略一琢磨便反应过来，脱口而出：“我就说奇怪，璘帅为何只有五千军马，原是陇州兵已南下。”

    完颜正甫赞许的点点头：“不错，陛下已密擢完颜承裕为通元军节度使、陕西兵马都统副使，算算日子，此刻他该是已沿着丁令溪突入成州，围住成州城了。”

    术虎高琪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却又很快消散，只问到：“围而不打？”

    完颜正甫又开始散步，身后诸将军远远跟随：“你也打老仗了，宋兵虽弱，城池却坚，岂是好攻？承裕入成州，只做一事，遮蔽祁山道，断西和粮路！”

    术虎高琪表情恍然：“安抚使妙计，高琪佩服！”

    完颜正甫却有些不耐烦：“爱装便装，别耽搁军机便是，刚才你也已猜对，让你领军南下，亦是为遮蔽阶州到西和的粮道，莫为了洗劫金银，忘正事！”

    术虎高琪一惊，连忙扑倒在地：“安抚使放心，高琪绝不敢误军事！”

    完颜正甫这才脸色稍缓，伸手扶起高琪：“别老盯着上次功劳，陛下赏银百两，彩锦十端，便过去了。你要明白，再立新功才是正经！”

    “高琪明白了，这便点齐兵马出发！”术虎高琪这次老实点头，但走之前，他看了看身后一众将领：“安抚使，高琪走后，此间全是青宜可的番兵和汉将......”

    完颜正甫拍拍这个有些骄纵的部下：“你这一问，算是不枉我的提拔，去吧，只要你和承欲不放粮进西和，我必能领兵为陛下拿下西和州！”

    术虎高琪闻言，这才动身，去领他的三千女真本部骑军。

    他要赶在天黑之前出发，择地扎营，明早赶至大谭县外围！

    大谭，清水河与西汉水集汇枢纽，阶州北上西和要隘。

    而完颜正甫，这位曾任工部尚书的安抚使，身姿挺拔，眼望西和城方向。

    捋了一把胡须，脸上自信满溢：

    “南朝君臣，当助完颜纲，立不世之功也！拿下西和，蜀口皆可收，入汉中窥川蜀，谁能阻我！”

    “阿湫！”

    仇池山顶，莫峥莫名打了个喷嚏，迎来了周遭一片瞩目，众人见他无事，又默默提步前行。

    此刻，已是牙子伤兵上山的第二日傍晚。

    莫峥周围，成州团练军补充到了八十人，有甲在队前，无甲红衣的在队后，成两列纵队，沿着仇池西侧山道行军。

    从山南营地北上三里，便能看见一道伏坡，伏坡不高，但刚好遮蔽了山顶平原右侧的杨家庄。

    伏坡坡顶，一个士卒正趴在灌木中观察。坡左，猴子孙军仰面躺倒，嘴里衔着一根杂草，百无聊赖的望天。

    虽是望天，但他天生机警，当风中传来脚步声，他一个翻滚，躲进了一旁的草沟子里。

    这才抬头一看，却是莫峥等人到了。

    孙军爬起来，迎了上去，却被莫峥喷了一脸：“你这躲个屁啊，那么大匹马拴在哪里。”

    孙军转头，却是莫峥给他的乌蒙马，正栓在坡底吃草。

    孙军啪的一巴掌打自己脸上，甚是懊悔：“都使，孙军得意了，该罚！”

    莫峥也不是真怪罪，拍拍猴子肩膀，望向坡右，问到：“怎么样？”

    孙军答非所问，略显兴奋的问到：“都使，要动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