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峥脸色漆黑的望着胡大田。

    后者也知说错话，连忙扯嘴皮子：“都使可记得有人拿弓射我们？”

    曹家坝子莫峥确实是想不起，但胡大田这一细说，莫峥顿时明白过来，不由眼神一瞪，问到：“不会这么巧合吧？”

    从二泉村逃来仇池，过了西峡道后，莫峥想着多救一个是一个，沿路见村便着人通知金贼南下；

    有的小村，看见溃卒队伍直接逃散，有的点头哈腰，甚至跪地求饶，但就是不信，不走；莫峥当时只是叹息，本着不亏心便好，也便放弃了。

    只有一个地方，墙高寨子大，看见莫峥的人靠近，话没一句，弓箭开路，差点射翻了莫峥的人，把他气个半死。

    此刻，却听胡大田嘴一歪，气性极大的说到：“怎会认错，那身黑服，红头巾，化成灰也认得这些腌臜！”

    莫峥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胡大田：“那日差点挨箭的，是你？”

    胡大田眉毛一横，更来气了：“可不是，那箭杆子可是从我跨下穿过去的，天见可怜，我老胡家香火都没续，就差点让这些贼虫断咯。”

    这厮比划着，将当时的情景描绘得活灵活现，莫峥眼神都不由往下瞟去，想想又觉得污眼，他才再次抬头望向来对岸；

    左岸看右岸，不仅能大概确认对岸七八十人，还能看清，这些人皆是劲衣锦服，且其中有四五十青壮。

    莫峥想了想，先是吩咐阿南：“叫山上下人来，你在这儿等！”

    转头他又吩咐胡大田：“放伐！”

    胡大田瞪着眼，却没动，半响，见莫峥没其他命令，他才极度不确定询问：“都使，俺没听错吧，放伐过去？”

    莫峥看了胡大田一眼：“放！”

    胡大田还是不动，问到：“不是，都使，咱人是不是少了点？何不等人下来再去？”

    “咋了？”莫峥笑了笑，问到：“怕了？”

    “都头取笑了，俺可是跟都头，在金国砍过金人脑袋的，这几个歪果子，怕个屁！”胡大田眉毛一抖，换了称呼，随后朝着身后两个团练兵顶了顶下巴：“放筏子，我陪都头再走一趟！”

    莫峥看了一眼胡大田，回想了一下前身记忆，确实，昔日秦州边境，溃逃途中，刘洪断后被围，跟他转身救人的四个兵卒，确有胡大田；

    他不由伸手重重的拍了拍胡大田的肩，后者咧开大嘴笑得很欢，一切尽在不言中。

    大竹筏筏斜靠岸边，拴着两根麻绳，麻绳另一头套着两个铁环，铁环圈在大麻绳上；

    两个士卒抬起竹筏往水里扔，顺水而走，瞬息便拉直了麻绳，士卒上筏使一根木钩，将大麻绳拉近，伸手拽住，这才看向了莫峥和胡大田。

    莫峥则是毫不犹豫的当先跳了上去！

    竹筏拉动时，晃得厉害，好在并不远，不一会载着两人上了江心岛。

    江心岛这边，挂着同样的竹筏，胡大田看向莫峥，莫峥笑笑，说到：“放伐！”

    胡大田这次没质疑，只对那两个属下吩咐到：“站着别动，对面有情况，你俩立刻打红旗让山上戒备，我来断后，你俩岛上接应，护住都使回山，明白没？”

    说着，胡大田越过莫峥，亲自来到右岸竹筏，大力拖动筏子，推进了水中，待竹筏稳当，他当先跳上去，站到了前端；

    莫峥没和胡大田争，跳上筏子站到了后端，而后两人共同使劲，拉着筏子漂向洛峪河右岸。

    如今更近，已清晰的看见，对岸几十青壮，一半人背行囊，一半人持械，部分直刀，部分短刃，七八人拿着精小的猎弓。

    而这七八把猎弓的持有者，个个膀臂粗壮，统一的身着灰色厚布褂，头裹黑色幞头，红色幞巾翻上系成红结，难怪胡大田一眼便分辨出他们是仇人。

    却说刚才莫峥几人在江心岛时，对岸嗡嗡议论，虽听不清说什么，却也知定是议论莫峥等人，如今，双方接近不到十余步，对岸则渐渐鸦雀无声。

    又拉了一小段，离岸只剩两三步，莫峥喊了一声：“胡大！”

    胡大田回头，见莫峥不再拉绳，便也停了手。

    而后，莫峥也不说话，一手拉着大麻绳，一手插在腰间皮甲上，他安静，对面则更安静，若不是洛峪河水哗哗洗刷筏子，翻起白浪，时间就仿佛停止一般。

    好一会，还是对岸先撑不住，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军爷，军爷，劳烦军爷了！”

    只见那几个弓手后，挤出一个三十左右，头戴圆顶软脚幞，身着圆领黑衫的矮胖子。

    矮胖挤出人群，也不停留，直接沿着岸边台阶，下到水边，身后弓手中，有一耳畔戴着大红簪花的麻脸汉子，倒是忠心，紧跟着下到岸旁，护卫在胖子身侧。

    “军爷，劳烦了，载我等过河，必有重谢。必有重谢！”矮胖子再次强调。

    莫峥摸摸下巴，问到：“曹员外？”

    矮胖眼睛一亮，胖嘟嘟的大脸一抖：“哎哟哟，这还认识不是，我说呢，这仇池山，怎一个熟人没有。快快快，靠过来，我先过河去。”

    “还真是！”莫峥摇摇头，冤家路窄啊，不过既然过来，他也不是光确认人，自是有话要问：“曹员外，别急啊，多问几句......”

    “哎哟，我的亲娘，这都什么时候了，什么话，等我过河再问不行？”曹胖子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神色颇为焦急。

    莫峥可不急，也不搭理他的，只管插着腰，静静的看着曹胖。

    曹胖极识时务，一见这情景，当即改口：“问，该问，军爷职责所在，尽管问。”

    莫峥一指东面：“那边可都是金人，你们从哪里过来的？”

    “我们从西高山，山上下来的。”曹胖当即一指身后高山。

    莫峥一愣，西高山他倒是知晓，就是仇池以东，紧挨仇池的群山，山势连绵，因属成州西面而得名；

    他在西狭景区做改造时曾听说过，此群山四周，山体皆较为陡峭，从仇池山山顶东望，也只感觉，山尖陡峭，无路可行。

    如今听曹胖一说，他本能的开始在脑子里勾勒地图册：

    西高山东面，有李家寨流向西狭道西口的小河，南面有犀牛江，莫峥等人便是从此而来仇池，西面有洛峪河分割，却也是个如同仇池山一样，三面环水的地势。

    不过，对西高山群山之中的情况，无论前身，还是后世，却都较为陌生，莫峥当即问到：“山里可有人家？”

    莫峥问完，敏锐的察觉到，曹胖眼神中闪过一丝犹疑，但曹胖又很快隐去，这才回答莫峥的问话：“山中情况，杨员外自是比我清楚，军爷在仇池，怎会不知？”

    莫峥冷笑：“我知不知，需要向你回报么？如今金人四处劫掠，山中情况如何，不该问？”

    曹胖却没被唬住，但左想右想，大概又找不到推搪理由，只得说到：“山中无金人，成家安好！”

    成家？莫峥心里打了问号，面上却无变化，点点头说到：“成家安好便好，行吧，既如此，允你们过河了！”

    曹胖面色一松，谢天谢地的说到：“过河好过河好，成家虽然还行，也危险得紧啊。”

    “哦？”莫峥顿时做出要拉绳靠岸的动作，漫不经心的问到：“曹员外此话怎讲？金人未进山，成家怎么会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