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说着，很快第一道菜上桌了，陆言用一半的排骨，加泡发的黄豆，炖了一盆。

    香味十分浓郁。

    此时他已经确定，这不是排骨香不香的问题，而是这年头养出来的猪，肉质的的确确是比后来养猪场催出来的要好。

    等到剩下的一半做成蒜泥酱汁排骨盛出来，那香味，更是馋死个人，本来聊得好好的，这会梁国华几人都不想说话了，光顾着咽口水。

    但又不合适。

    因为这菜太硬了，太大了，哪怕过来之前有心理准备，却也没人想到这人居然这么造，排骨用盆装，足足十七斤愣是一次祸了个干净。

    便赶忙相劝，够了够了，再弄就不像话了，会让人骂的，死活不让再切肉。

    田女士很痛苦。

    一顿饭，十七斤排骨，她也没想到啊！

    要事先知道，她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哪怕来的是大队支书，大队长，会计，哪怕儿子答应去参加招工考试。

    可她又不能说什么，非但如此，她还要笑，要很真诚的笑。

    她不但要笑，她还要谦虚，家里条件不好，没什么菜，哥哥们多担待。

    又要招呼陆言，老四，弄个莴笋炒肉，再煎个鸡蛋，难得你几个叔看得起，咱不能怠慢了。

    就更难受。

    问，我到底都说了个啥？

    答，我也不知道我到底都说了个啥。

    于是最终，除了排骨，还有莴笋炒肉，还有韭菜煎蛋，还有爆炒猪肝。

    这可太香了。

    就没这么造的。

    也没这么舍得下油放料的。

    别说平日里，就是办酒，过年，都没谁家这么奢侈。

    然而这还不是全部。

    最后一道菜，卤肥肠炖甲鱼，十好几斤，直接用新买的搪瓷盆装，堆成了山。

    当场一屋人眼都直了，便连一贯清冷淡然的徐婧也忍不住咽口水。

    陆言也松了口气，拍了拍手，道：“好了，就这些，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吃，我再去烧个米酒汤。”

    “别，还烧什么烧，这够多了。”

    “就是，这有点过分了，要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来了。”

    “嫂子你也是，别忙了，坐下一起吃。”

    “……”

    众人赶紧劝。

    这不是客套，而是真的不安。

    说句不好听的，这年头上人家家里这么吃，传扬出去是要让人戳脊梁骨的。

    田女士这会心态反而放平了，笑道：“没事，是要烧一个，你们男人喝白酒，我们女人可喝不惯白酒。”

    说罢又嘱咐：“老四你也别忙了，现在你当家，陪好几个叔叔伯伯。

    婉婉你也是，难得徐知青来家里吃饭，好好陪着，小晴，跟妈去厨房帮忙。”

    就这么去了。

    很快，加了红糖飘着红枣蛋花的米酒汤也端了上来。

    这边倒没有什么女人不能上桌男女不能同席的讲究，只是人多，所以还是分了两桌。

    大桌八个人，八仙桌，支书梁国华，大队长朱仁贵，会计王礼，队长刘长福，隔壁刘长龙，加陆言，岑婉，徐婧，四条长板凳，刚好一桌。

    小桌则是田女士领着，陆晴，陆城，陆萱，分了点菜，站着，偶尔也来大桌打转。

    “实在是太客气了，说实话，要是早知道弄这么多，我肯定不来。”

    “话是这么说，不来也亏了啊，不说别的，就说这肥肠，好不好吃吧？”

    “那还用说？这玩意也不是没人弄来吃过，可谁弄不是一股猪屎味？”

    “去去去，胡说八道些什么呢，人徐知青还在呢，小岑也是城里来的知青！”

    “哦，不说我都忘了，赖我赖我，小岑，小徐，见谅，我们都是大老粗，别跟我们一般见识。”

    “……”

    气氛很是热烈。

    排骨什么的也就罢了，那玩意谁还不知道好吃，说白了，只要弄熟，那就好吃。

    可猪肝，尤其甲鱼，肥肠，想弄好吃，弄出这个味道，真心不易。

    关键是真的多，舍得。

    陆言笑容灿烂，专门给最小的陆萱夹了几块排骨，又给岑婉，徐婧，各单独盛了一碗排骨黄豆汤，笑道：“喜欢就好，男的我就不管了，我啊，就管好我嫂嫂，还有徐知青。”

    “应该的应该的。”梁国华哈哈大笑，又道：“不过完全不管也不行，我提议，咱们先喝一个。”

    “对对对，先喝一个。”

    “喝，这么好的菜，不喝哪行？”

    “咱们喝白的，田嫂子你们喝米酒，来，都别拘着，端碗。”

    “陆小子你干嘛，大老爷们，喝米酒，这样将来怎么娶得到媳妇？

    来，喝白的，反正离家近，没了叔回家拿。”

    “……”

    气氛愈发热烈。

    便连徐婧也一脸促销，低声跟岑婉交头接耳，把陆岩面前的米酒倒走。

    此情此景，陆言也没辙，只得硬着头皮抿了一口，咝，真的好辣，果然还是甜酒啤酒更适合我，我不要坐这里了，我要跟女人孩子一桌。

    岑婉窃笑，送上一块酱汁排骨：“辣吧，来，吃块排骨压压，排骨很好吃，真的。”

    “嗯，多谢嫂子。”陆言一口咬住，浓郁的肉香与酱汁味在舌尖爆发，感觉果然好多了。

    这时梁国华大笑道：“先说说牙刷的事吧，不然怕是真要忘了。”

    “嗯，梁叔你说。”

    “其实也没啥，就是安排人去收棕皮了，另外，公社那边也跑了一趟，都支持。”

    梁国华大致把情况说了说。

    自打回来，他就一直在忙这个事。

    陆言点头：“支持就好，不过事情有变化，我可能当不了这个厂长了，我答应我妈，会尽力去参加市机械厂的招工考试。”

    “真的？”梁国华有些惊讶，不过还是端碗笑道：“好事，其实叔也觉得那是更好的选择，叔也相信你没问题。”

    “那牙刷的事情怎么办？”陆言端碗，跟梁国华碰了碰，又跟其他人碰了碰，并不如何在意。

    梁国华喝了一口，咂咂嘴，笑：“能怎么办，自然是该怎么办怎么办啊？

    你以为你去市机械厂我就放过你了，这担子该挑还是要挑起来的。”

    “还让我来？”陆言莞尔，又有点小高兴，因为他没想过去上班，即便去，也就是走个过场，很快会回来。

    梁国华笑道：“那是当然，这东西看着简单，但应该也没那么容易，再说了，大队是让你负责，当厂长，又不是让你动手亲自来做。

    说实话，相比一副好手艺，叔更看中一副好脑子，毕竟你是去上班，又不是不回来。”

    顿了顿，又道：“当然，这都要看你自己，你要觉得顾不过来，大队也不会勉强。”

    “嗯，那就这么说定了，说句实在话，其实我也没想过要去市里上班，我就想捞个工作回来，到时候给我姐也好，给我弟弟妹妹也罢，多少是个保障。”

    “原来如此，我说你小子怎么突然又改主意了，原来是打的这个算盘。”

    “是啊，不然我才懒得去，我在村里钓钓鱼赚赚工分不知道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