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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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说书人

    且说这客栈果然豪奢,阔门高槛,酒旗招展,整块牌匾都是金子做的,门口有七八位伙计在迎客。一进门,幽兰芬芳扑鼻而来,大堂的进深令人咋舌,四根立柱气势非凡,直抵楼顶。一楼大约排了上百张桌子,室内游客如织,人声鼎沸,野州半城繁华汇聚于此。

    趁着李郓上楼洗浴,林枫四处转悠,正见大厅右边搭了座高台,听旁人说这是说书台,围聚在此的都是书友。他们特意从别处赶来,专为听这说书人讲他是如何与西楼头牌一夜厮磨的。

    林枫倍感惊讶说,“不是说那西楼是塞外高人沈轻忧的居所吗,如何变成青楼了?”

    书友慢条斯理道,“这有何不可,那沈轻忧纵然清高,也是要吃穿用度的嘛。她空守着偌大西楼,只出不进,如何维持?早在三年前,她就将整座楼出租给黄胜喜老板了,只余下顶层养老。”

    若是几年前听到此事,林枫定会断然否决,置之一笑。可如今他在江湖上飘零,知道一两银子难倒英雄汉,对此自然深信不疑。暗自叹息一声,“清修之地变烟花场所,看来修道之人亦有难处啊。”

    后面有人又打趣道,“放在四五十年前,那沈轻忧也是赫赫有名的大美人哩,号称山下慕容。若开家青楼,自己都能当花魁呢。”

    “可惜喽,当了半辈子寡妇。”

    正在说着,书台处踱上来一位年近三十的肥胖男子,穿了身灰色长袍,履着布鞋,手执惊堂木,啪得重重一拍,朗声道,“各位书友肃静。”

    “来了来了,快听。”书友们顿时停止讨论,一齐望向台面中央。

    “我的乖乖。”场下有书友流着哈喇,问道,“你说那花魁娘子跟你伏低问安,还,还同你嬉闹?”

    “不然怎的?”说书人得意而轻蔑的白了他一眼,“没想到嘿嘿,那娘子还是个会耍的,与我躲躲闪闪,遮遮掩掩,兜兜转转。时而娇羞莺啼,时而忸怩嗔怪,更兼一双俊眼勾魂夺魄,煞是尽人兴致。最后,硬是拖了半个钟点,才被我拦腰抱住,揽进怀中。当时我一把撕开她的面纱罩子,打眼一瞧,整个人惊得汗毛竖立,气息凝滞。好家伙,那皮色面相水嫩嫩的鲜滑无匹,吹弹可破,简直就是天上神姑落凡,月中嫦娥下地,任我脚软腿麻,半个魂儿飞在半天,掉不下来。我当时,啊呀时辰到了,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场下书友轰然而起,群情激奋,有破口大骂的,有乱砸铜板的,更有准备掀桌子闹事的。

    “你这厮活脱无赖,专说这勾肠书作甚!”

    “快说,不然台子你也别下来了。”

    “还搁这欲知后事呢,再不说马上给你准备后事!”

    那说书人趴下身来,一枚枚的捡着钱,求饶道,“列位书友,小的马上就说马上就说。”高声叫了几遍,众人才老实安分下来。

    “小二看茶。”那人重新做回位子,回忆之前的话,慢悠悠的道,“且说,我跟那广玉兰小娘子……”

    “错了。”众人齐声纠正道,“是陈月兰,不是广玉兰!”

    “对对,正是那陈玉兰,我适才吃茶醉了说胡话呢。我同她在闺房内嬉闹,趁机会逮住了那狐媚儿,死死抱住再不放手。她被掀开面罩,哎呀一声,羞赧的满脸绯红,又怨我使劲大了,伸出那玉葱嫩手指点我的肩膀。老爷我就喜欢这新鲜羔羊,既能娇羞可人还能耍起骚劲来,当下忍耐不住,直接凑近她身子连着啵唧几口,让那小脸蛋上红着我的嘴巴印子。哈哈,那滋味真是平生难呐!”

    “那脚呢?”下面探问道。

    “莫急莫急,马上就到了。——我把她抱上暖床,轻轻褪去她的鞋袜,扔到远处。瞧见那白嫩如羊脂玉的小脚,瘦削精致,光滑如缎,多一分过长,少一分太短,尺寸适宜,好似人间神品。我这边早已忍不住馋瘾,伏在床头,捧着那双玉足就开始品尝。”

    “一品,香浓润滑,嫩如蟹膏。”

    “二品,软糯甘甜,犹饮玉浆。”

    “三品,浑身舒爽,余味悠长。”

    众人听罢后,愣了半响,整个客栈里都鸦雀无声。俄顷,书友们相互嗟叹,交流感想,有的连连拍腿跺脚,只恨自己无缘,去饱尝那凡间极品。

    过了良久,那说书人才意兴阑珊的陈述完,他拎着一小袋子的铜钱银两,前后告谢着正欲离开。

    不料恰在此收尾关头,书友席位上忽然站出一人,断声喝道,“不对,你说错了。”

    “哟嗬。”说书人鄙夷道,“你这穷酸小子,连个陈月兰的屁都闻不到的玩意儿,上赶着来讨骂么?”

    “谁若是信口雌黄,谁天打雷劈!”那书友从怀中取出一只绣鞋,高高举过头顶,示意众人说道,“我昨日刚从陈月兰的闺房里出来,她还赠我贴身鞋袜以表情意。那滋味我终生难忘,根本不是此人所说的甘甜!”

    此话一出,众下哗然。“一个人的脚如何有两种味道?”各位看客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的认为说书人是对的,有的将书友的话信以为真,更有甚者觉得两者皆有可取之处。因为陈月兰的脚有洗与未洗的区别,闷热出汗与未出汗的区别,但很快便被绝大多数人否决了。陈月兰乃神妃仙子,必定精心保养、苦心护理,日日以醍醐搓洗玉足,始终保持绝佳的状态。

    林枫当即一笑,分断道,“莫不是你们一人左脚,一人右脚?”

    说书人一愣,忙说道,“我品得是右脚。”

    那书友依旧不服,执拗道,“我品得也是右脚,不对,我两只脚都尝了。”

    “你跟我在这儿满嘴胡吣呢!”说书人愈发恼火道,“我要是扯谎卖弄,也不得落个好死!”

    “你好死不死的管我甚事!”书友指着鼻子骂道,“你这番在茶馆瞎说,我待会儿开讲跟你对不上号,岂不是又一顿纠缠麻烦?今天就把话头挑明,毕竟一真一假,你是假的赶紧把收得银两交出来,狗爬着出去!”

    说书人呛红了脸,“别与老爷在此处放屁,你才是假的。”

    “呸,你是假的!”

    “你这厮无赖,硬来说什么鬼书。”

    “呸,你是假的,那脚分明是酸甜!”

    “若脚不是甘甜,任我舌头烂掉,你是假的!”

    “酸甜!你这厮无赖,明明没品过,硬来说什么鬼书。”

    “众位,我记得确凿是甘甜无疑,这痞子眼红我收了银两,得了美人垂青,特意黑了心来泼脏水!”

    “酸甜!你定然没有品过!”书友激愤而起,一脚踢开了坐席。

    “甘甜!你连脚都摸不着!”说书人也推翻讲台,瓜子果壳撒了一地。

    “你没有品过,横竖只有我一人品过的!”

    “你才没有品过,是我去品的!”“

    “你没有品,是我品的!”

    “是我品的!”

    “是我品的!”

    两人越吵越凶,场面失控,当即在台子上扭打起来,你一拳我一脚,真是分寸不让,旗鼓相当。书友们自觉没趣,连忙把两人给拉开,而后摇首叹息,各自散去了。或许他们再如何打着以正视听的名义瞎折腾,书友们都觉得吵闹,以及淡淡的酸涩。

    林枫愣愣的有些发怔,“这香足美人陈月兰到底长了何等模样,此番若去西楼,高低得去见识见识。”

    后面李郓摇醒了他,两人随意点了几份小菜,便在这客栈听着小曲,小酌几杯,好不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