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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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交代

    林枫告别了胡柴老爷,独自往回走着。宝马横死,他又受了些轻伤,故而行路很是缓慢,将近小半天还是在野林里游荡。林枫估计自己最好的结果,就是在天黑前抵达兰陵城,实在不行的话便只能露宿荒郊了。

    正在寻思间,忽然听到有个女子在前方叫嚷,“有人么,此处有人么?喂,喂!”

    林枫孤身一人自是无趣,见到有活人在不远处,顿时心里激动兴奋,便随即加快了脚步,高声回答道,“是哪个妹妹啊?”

    不多时,他瞧见那人正坐在块岩石上歇脚。走近一看,是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女孩,戴着顶冬帽,穿了身青蓝色的厚外袄,生得粉粉嫩嫩,活泼灵动,尤其那双瓦亮清澈的眼眸,间或一转,煞是可爱。

    “妹妹,你叫什么名字。这深山老林的,怎么一人留在此处呀?”林枫问道。

    “小哥你好呀,我叫陆夏桃,从北方过来的。”女孩捧着脸蛋,憨实的说,“这破野林子七绕八拐的,给我弄迷路了。你是山间猎户吧,帮我指认去兰陵的路好么?”

    林枫笑着说,“这倒是有缘,我正也要回兰陵城呢,妹妹你跟着我向西走就行了。——但我可不是猎户哦。我是个道院的俗家道士叫林枫,只是路经此处罢了。”

    “那就是林哥哥了。”陆夏桃欢脱的蹦了下来,激动的说,“我困在此地三四天了,这下总算能去兰陵城啦。”

    林枫有些不可思议的说,“你这女娃倒是厉害,能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过了几日,还这般生龙活虎的。找那野菜野果子辛苦了吧?”

    “没有果子,哥哥我吃野味的。”

    “野味?”林枫暗想,这丫头却是能说大话,兰陵一带冬天鸟兽绝迹,除了些财狼、熊罴再无其它动物,难不成她自己才是个猎户?罢了,不跟女娃子一般见识。

    两人随后一齐同行,因为彼此不太熟悉的缘故,起先仍然有些许生分。不过林枫向来能言善谈,一来一往,和这位陆小姑娘也渐渐熟络起来。

    “家人是在兰陵讨生活的么?”林枫关切的问道。

    “不是,我自幼住在秦中,没有家人。”

    此言一处,林枫愈发不解,要知道秦中是华夏国与魔族西域的边境地区,据此有万里之遥。何况驻守边防的军民,是不许随意走动的,在华夏国但凡查到籍贯可疑之人,可直接判处绞刑。

    林枫寻思半晌,眼神一亮,旋即摇头叹息道,“妹妹无用多言。哥哥明白的,你是个可怜人!”

    “啊?”

    “家里是有巨产要继承吧?”林枫摸着她的脑袋道,“我这几年在兰陵走动频繁,碰到好多你这样的女娃。因为兄姐为了争夺遗产之故,常常将年幼的弟妹送到荒山野岭,任其死亡。呜呼哀哉,这金钱银两真乃杀人毒药、内乱之源,竟使得骨肉相残。没关系,家里人不管你,哥哥自当理会!说出来,是何人来欺负你,哥哥给你报仇。”

    林枫左思右想,只有这么一个合理的解释,能够说明这女娃为何沦落到此野林中。正当他对自己的完美推敲,洋洋自得时,陆夏桃一盆冷水迎面浇来,“哥哥不要胡说啦,你这一路上说话真的有点儿额,像得了怪病似的。我是自幼没什么父母叔伯,但是几个师姐都对我挺好的。”

    “那你从实说来,去兰陵干什么的?”林枫不解的问。

    陆夏桃迟疑了片刻,在思忖到底要不要老实交代,最后一咬牙还是坦白了,“杀人。”

    “杀人,你这小毛孩子连猪都没杀过,杀什么人?”林枫满脸不信,嘲笑她道,“再说谎话,哥哥可要打你手心了。”

    “我没有说谎!”陆夏桃急得泪水直流,跺脚辩解道,“分明就是我师姐派我来的,说是要多杀人壮壮胆。”

    林枫听得她情感饱满、语气真切,不像是临时编造出来的,暗自诧异莫非真有此事,便小心翼翼的询问道,“你师姐是何人呀?”

    陆夏桃抹泪呜咽道,“她叫庞春梅。”

    此言一出,林枫登时如五雷轰顶,发傻似的站在原地。舒尔,他难以置信的嗫嚅道,“且慢,你是庞春梅的小妹?”

    “怎么了哥哥,难道你也认识她嘛?”陆夏桃急切的问道。

    “唔,哈哈哈,半生不熟的,真不好多说呢。”林枫尴尬的挠头笑着,转而脸色一变道,“你也是那天香阁楼的?——你们究竟来了多少人?”

    “哥哥你也居然知道呀。天香阁楼是我师父住的地方,她凶得很,老是找我的茬子,我平常都不怎么进去的。派人的话,师父原来就派了大姐一人,但是她说要历练我,就让我收拾行囊在她之后出发。”陆夏桃一五一十的将事情原委都说了出来。

    林枫轻舒了口气,仅此两人那倒还好应付。庞春梅已是伤重半死之人,无足挂齿。小妹虽然不知实力如何,但天真烂漫、痴傻可爱,没什么直接危险。

    “哦哦,那你去兰陵城是要和你大姐汇合么?”林枫试探的问道。

    “没错,她让我去鸿雁客栈的天字第一号客房去碰头。”

    林枫顿时警惕起来,单是一个重伤的庞春梅或者一个陆夏桃他还尚且能对付,可要是两者联合,陆夏桃用仙力治疗好了庞春梅的伤势,庞春梅再反过来指使陆夏桃作恶,那场面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任凭冥思苦想,林枫匆忙间也找不到什么好法子。及至下午,暮日低垂,天依旧早早的黑透了。陆夏桃摊开手说,“哥哥天色已晚,快些停下休息吧,我肚子也饿了。”

    “好的。”林枫应答着,“我们去找点干草干柴来,就在前处起堆篝火,也好暖和暖和。”

    陆夏桃摆手道,“啊呀哥哥,不用那么麻烦的。”随即找准一处干实枯草地,挥拳使劲朝下猛砸。只听“咚”得一声平地惊雷,像是偶发的地震似的,在林枫的目瞪口呆中,一束火光蓦然冒出,烧将开来。

    林枫就是再有神思妙想,亦未料到这女娃子膂力过人,硬生生能用拳头砸出个火坑来。昔日古书上曾记载,在特殊时节有流星之雨划破天际,从银河降落于凡间,若是正值气候干燥,可引起熊熊野火,燃烧不息。陆夏桃的这一拳,恐怕是能比肩那流星天石了。

    紧接着,陆夏桃又随手劈断了几根腰粗的青松,指刨树皮,手掰树干,还细心地将大枝干撕成小片,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跟洗剥萝卜青菜似的。

    林枫哑然失笑,“有你的手段,何止能在这林子里过三天,就是一年半载的也无妨呀。怕只怕整座野树林先被你给拆毁了。”

    陆夏桃也不好意思的笑了,又一面说,“哥哥,我半日未进食了,肚子里咚咚的打鼓。”

    “我这里有干粮,吃我的吧。”林枫从包袱里拿出了几个炊饼,交给了她。陆夏桃刚闻着香气,双眼便闪闪发亮,狼吞虎咽一气吃净了,抹着嘴巴连连称赞不已,说道,“整日在树林打野味,肉都吃腻了,没想到粗粮这般好吃!”

    “哥哥,你想吃什么,尽可以给我说。——那个,我给你拖只死熊过来。”陆夏桃吃干抹尽后,精神抖擞,浑身更是使不完的力气。不等林枫发话,就手舞足蹈的去了。

    半响,她果真背着一只脑袋被捶扁的棕熊,生扒了皮毛,扔在林枫面前。

    “这家伙躲在洞穴里不出来,费得我一阵好找呐!”

    林枫生平爱好烤肉,常常对那兰陵街市的羊腿店烤鸭店流连忘返,可是却从未吃过熊肉。当下忽生好奇,连忙取出行李内的小刀,将肉块小心翼翼的分开,依次串在削平的树枝上,放到那火边去烤。直到肉油滑滑滴落,香气扑鼻时,再撒下随身必带的胡椒粉。

    “成了。”林枫咬下一口,点点头说道。

    “我来试试。”陆夏桃猴急的上前,接过肉串,也不顾得烫直接开口便吃。

    “啊呀,好鲜好嫩!”她高兴得直蹦道,“我从未吃过”

    林枫淡然笑道,“这不过是寻常烤法,加了点胡椒而已,难道你这之前不是如此吃的?”

    “我可不会弄!”陆夏桃一屁股坐在石墩上,翘起二郎腿,皱眉置气说,“我老是烤得半生不熟,咽不下口,要么就是烤糊了。”

    “那你这下可要多尝尝我的手艺了。”林枫递给她肉串,温和的说着。

    “好呀好呀,多谢哥哥。”陆夏桃赶忙接过,着急的呼呼吹热气,边吃边笑。

    在黑深的野树林间,火光照耀下,两人相谈融洽,气氛和谐,如同真的兄妹一般。

    那一刻,林枫暂时忘记了即将到来的危险,语气也渐渐放开,恢复到先前那样无拘无束的状态,逗得陆夏桃连连大笑。看着陆夏桃活泼天真的样子,林枫甚至想起了道院的青歌。

    ——他们都还是小孩,小孩又能有什么天大的错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