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一声低沉雄浑的号角声，绵长而有力地响彻在整个帐篷营地上空。

    卡西亚被吵醒了，他揉了揉眼睛，从床板上坐起，仓促地穿上外衣，扒开帘子走出了这个临时分配给自己的小帐篷。

    天将亮未亮，空气中透着一股凛冽的冷意，卡西亚看到搜魔人帐篷区的不远处，艾德蒙已经起床，在河边锻炼着身体。

    河边有几道立柱，柱上挂着青铜的杯子，似乎是方便路人取水所设。

    这时，旁边的帘子也掀开，露出比昨天更乱的一头深麻色乱发和发红脸颊，罗伊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望向卡西亚：

    “你起的好早，山民都这么勤劳吗？”

    卡西亚没回答他，而是眉头微皱，不解地问：

    “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罗伊和他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这响声啊！”号角声已经散去，卡西亚指了指天上，面色严肃。

    “这是守望者的号角声啊，”罗伊奇怪地道，随即恍然大悟，“哦，你是山民，你不知道。”

    “你不会被这号角声吓到，以为是什么野兽的嚎叫声吧，难怪脸色这么沉重。叫出这个效果，比蒙巨兽都做不到吧。”

    接着，他止不住地笑了起来，笑得身体发颤，睡意全无：

    “我知道，你是为了帮我们精神精神，好早点起床，离开这不是人住的鬼地方……”

    卡西亚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反驳他，本来想问的关于守望者的问题也憋了回去，不想继续表现自己的无知。

    他别过头，发现最里面帐篷的萨莉也走出来，正坐在一截树桩子上，用一副“看，这就是罗伊”的幸灾乐祸表情看着这边。

    罗伊止住笑意，咳了一声，正色道：

    “守望者，就是守夜的人，他们会在每天即将天亮的时候吹响号角，唤醒整个城镇。”

    他抬起头，望了望天，又道：“今天吹的有点早啊。”

    他话音刚落，遥远的天边就有夜色被驱散，原本浓厚的云层变得透明淡薄，一缕金光从中穿过，映入仰望苍穹者的眼眸，天地间开始有了亮色。

    卡西亚注视着这一幕，嘴巴微微张开，不知为何想起昨天艾德蒙那句意味深长的话。

    他低下头，喃喃复述：

    “我们将在彼岸的光芒中会合…”

    萨莉走过来，她的脸上表情复杂：

    “在德玛西亚，每当我们与亲人、战友作最后的告别时，就会说这句话。

    “不久前，我们每个人都这样说过。”

    说完，她绕过卡西亚，径直向外围的营地走去。

    罗伊再次打了个哈欠，钻进了帐篷：

    “日出而已，不如睡觉。”

    这时，不知不觉已是天色大亮。更多的人陆陆续续从帐篷中钻出，加入医疗看护，或者准备早餐的行列，人声再一次响起。

    这座营地醒了。

    “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啊。”

    卡西亚望了望不远处，发现艾德蒙仍然没有停止锻炼，发现只有自己不知道要干什么，不由得有些发慌。随即，他想起昨天那位光照者叮嘱自己今天去提前换药，立刻有了目标。

    也许是晚饭太晚又起的太早的缘故，他感受了一下，发现自己并不饿，于是干脆地迈步，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向白帐篷区走去。

    虽然昨天光照者说找谁都可以，但他还是倾向于更熟悉的选择。

    他毫无差错地走到白帐篷区，又在一众相似帐篷中精准找出昨天那间帐篷的位置，发现自己的记性其实并不差。

    “所以失忆真的是因为摔到脑袋了吗…”

    他小声喃喃着，进入有着刺鼻气味的白帐篷。

    与搜魔人帐篷区的那些，这些用来医疗看护的帐篷在白天光照充足，卡西亚随眼一扫就看见昨天躺着的三个男人少了一个，那个看似完好的不见了，里面只有另外两个，光照者同样不在。

    伤好了？

    没去细想，卡西亚站在原地，犹豫着光照者不在，自己是否需要留在这里等待。

    这时，那个躺在近处，疑似遭遇火灾的男人睁开眼睛，看向卡西亚，与皮肤的焦黑对比明显的是，他有着碧绿色的眼睛和能看出原本偏白的肤色。

    “你是搜魔人吗？”

    男人冷不丁地开口，他的嗓音很怪，模糊沙哑，尾音气若游丝，仿佛喉咙在漏气，不得不用力吐字。论怪异可以和费德提克的呼喊比，但没有它那么可怕。

    卡西亚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作为搜魔人预备成员，应该有资格说自己是搜魔人，更重要的是，罗伊昨天带他来包扎时，就帮他认下了这个搜魔人的身份。

    他点点头。

    类似难以回答的情况还有罗伊问老汉斯是不是他的亲人，以及萨莉称他为山民。实际上答案都不是肯定的，卡西亚自己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山民，他也不清楚缺失了过去记忆的自己除了山民还能有什么身份，如果坦白，来路不明的自己也许连成为搜魔人的机会都没有，因此他当时没有反驳，准备站稳了脚跟以后再找机会澄清。

    男人扯动嘴角，努力形成一个笑容。

    这时，卡西亚才发现他的喉咙和局部嘴唇，都和胸前一样有着焦痕，往下看去，肚腹和腿部却是完好无损。

    这是上半身跌进了一盆燃着的炭里？

    卡西亚用自己现有不多的知识作着猜测。

    他随口问道：

    “你怎么了？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伤。”

    男人听了，碧绿的眼中闪过疑惑，摇了摇头：

    “你不是。”

    我不是？

    我不是搜魔人？

    这就看出来了？

    卡西亚越发好奇，斟酌着问道：

    “我现在是预备成员，你怎么知道我还不是搜魔人？”

    男人看着他，伸出手，用破风箱般的嗓子一字一句努力地道：

    “魔法…

    “火球…

    “那么大！”

    他用手握住拳头比划，那拳头颇大。

    原来是这样，正常的搜魔人应该清楚那是魔法造成的创伤。

    卡西亚明白过来，有些同情。同时，他不由联想到了组长艾德蒙对魔法师的描述：

    传播疾病，带来灾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