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西亚沉默了一下，坐到有一段距离的副沙发上，张开嘴，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娑娜微笑着，拿起那深蓝封皮的小本，在上面唰唰书写下简短的句子：

    是你呀。

    “是我，”卡西亚点点头，扯出一个笑容，“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娑娜继续写道：

    我对你印象很深。

    卡西亚怔了一下，有些意外，他随即问道：

    “你从那个时候，就知道我是染…魔法师了吗？”

    娑娜先是认真地点点头，接着快速书写道：

    看来你自己不知道这件事。

    “现在我知道了……”卡西亚苦笑，他想起当日在詹戴尔白帐篷中，面对娑娜的问题时，自己给出的回答，心绪复杂。

    他收起表情，轻声开口：

    “我今天刚刚正式成为搜魔人，得到属于自己的灰印，但是……”

    他顿了一下，拿出兜中的禁魔石牌，握在手中。

    轻烟冒起，他翻转牌身，方便娑娜看到上面的焦黑，然后收起灰印，轻声道：

    “明天，我就得拿着这个新下发的灰印，在其他搜魔人面前一起巡逻了。”

    而这么做的后果，不用想都能明白。

    娑娜静静地听着，用湛蓝的眸子注视着卡西亚，她低下头，在小本上书写，展示给对方：

    你考虑过逃离搜魔人，转到暗中，或者直接离开德玛西亚么？

    看到这个问题，卡西亚半晌没有回答，他也想过类似选择，但是刚刚稳定下来的生活，初步熟悉的同事，让他难以割舍，只要还有得选，他就不会这么做。

    沉默了一会儿，卡西亚直接了当地问：

    “娑娜小姐，有能让我留在搜魔人，还不会暴露的办法吗？”

    话刚说出口，他就有些后悔，即使在他自己看来，这个想法也实在有些异想天开了。

    谁知道，娑娜竟然没什么犹豫地点了点头。

    卡西亚一愣，随即猛然升起希望，他热切地看着娑娜，才发现他一直没有注意到，对方去掉了口护的脸颊其实十分柔美。

    只不过这完全不是他关心的点，他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娑娜手中的小本上，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她会给出怎样的方法。

    那小本在娑娜白皙的手中翻转过来，露出上面的内容：

    把皎月珍珠的粉末溶于水，涂在手上，这样触碰灰印不会出现异常。然后抓捕一个魔法师，用他来解释你那张灰印的痕迹。

    皎月珍珠的粉末，看来就是在灰印下作弊的方法了，而用一个魔法师来解释灰印上的焦黑，这……这是可行的！

    卡西亚眼前一亮，感到那块压在心头的巨石在缓缓升起，但他很快又冷静下来。

    且不提现找一个魔法师，还擒拿住对方的难度，光是让对方替他背灰印的锅，就让卡西亚犹豫起来。要知道，哪怕不愿意接受，但他自己也是个实打实的魔法师，这个办法本质就是用另一个魔法师帮他顶罪罢了。

    他想起了前些天，在猎狗的带领下一起去抓捕那位无名女法师的经历，想起了她那句梦呓般的话语。

    可她什么都没做……

    当时只是稍有触动，不至于想太多，可现在卡西亚以如今的身份来看待，不由得感同身受，他也一样什么都没做，就踩在了钢丝上，稍有不慎，就将面临永久性的关押。

    用另一个无辜的魔法师来顶罪，这是一条有机会让他渡过这次难关的办法，但也同样让他的良心备受煎熬，一边是走向正轨的生活，一边又是一位和他素未蒙面，却又同病相怜的法师。卡西亚心中挣扎着，抬头看了眼娑娜，发现她湛蓝的眸子一直平静地注视自己，始终等待着回答。

    卡西亚心中一震，忽然想起她也是一位魔法师，他在心中问自己，如果有得选择，会让娑娜来顶替自己被关进地牢吗？

    他慢慢平和下来，打破寂静，有些艰难地开口：

    “我，我不会这么做，对方也是无辜的法师，我不能让别人来顶罪，更何况，我根本打不过他们……”

    说到最后，他挤出一抹苦笑，吸了口气，继续道：

    “但我也不会坐以待毙，如果，如果有人向搜魔人举报，找到了染魔者，那我就会用他来顶罪，既然已经暴露，注定要被关押，还不如顺便帮我一次。”

    那你什么时候能碰到举报？

    这是小本上新的内容。

    卡西亚停了一下，有些茫然地摇头道：

    “我不知道，也许就在明天，也许要一周，或者更久。”

    他随即沉默下去，在接到举报前他不能在同事面前拿出灰印，而长时间如此必然引起高度怀疑，他拖不了多久。

    娑娜的眼睫轻颤一下，她咬着唇，注视了卡西亚良久，似乎做出了某个决定，忽然开始在小本上飞快书写：

    还有别的办法，我可以给你一张全新的灰印，但这需要时间，你得坚持到明晚不被发现。

    艾特拉瞥了一眼小本，别过头轻叹一声。

    看到娑娜的话，卡西亚一怔，有些不敢相信：

    “真的吗？你能弄到全新的灰印，但你为什么要帮我到这种程度？”

    他甚至完全没有在这方面想过，据他了解，普通的禁魔石资源都牢牢把控在皇室和少数几个大家族手中，更不用说灰印。

    灰印不仅是制式的禁魔石牌，还是搜魔人身份的凭证，有着搜魔人系统的防伪标识。

    娑娜她竟然能弄到灰印，还不是用过的二手灰印，而是全新出厂的那种，她究竟是哪个家族的人，布维尔吗？

    娑娜展颜一笑，露出小本上的字迹：

    魔法师在王国的夹缝中求存，我们更应该团结互助不是吗？

    那行乌黑的单词映入卡西亚眼中，让他一直以来的观念都有些动摇，他从未思考过魔法师的处境，如今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与他曾接受的教育产生了割裂。

    卡西亚握了握拳，看着对方轻声发问：

    “那么娑娜小姐，我需要付出什么报酬？”

    面前蓝发蓝眸的光照者、魔法师想了想，在本子上写道：

    你对魔法师的善意，就是最好的报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