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要办三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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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知耻而后勇

    “什么症?”李挽澜立刻坐不住了,但凡带上个症字,都不是什么喜闻乐见的东西。

    “失歌症。”兰珊被李挽澜手忙脚乱的模样逗得掩嘴轻笑,边笑边说:“只是一种小毛病,失歌症患者分不清音高,唱歌总跑调,对身体健康毫无影响。”

    唉唉唉,说的不就是我嘛。李挽澜很有共鸣,这回终于找到自己唱歌跑调的症结所在——原来是有病。

    “能治吗,这个失歌症?”李挽澜心怀忐忑。这病对身体健康无影响,但对心理健康影响大啊,今天下午那张帖子都快把他整扭曲了。

    “这个别问我,得去问医生,”兰珊回答他:“不过也可以问问我的老师该怎么治,他可能懂。”

    李挽澜冲她连连作揖:“那就拜托兰老师您了。”

    “你还要不要继续学乐理学吉他?”兰珊犹豫了好半天,“先说好啊,就你这情况,零基础又有病,一定要学的话——得加钱!”

    李挽澜对价格这东西及其敏感,远超同龄人,因为祖上不阔,过日子必须拿出精打细算的态度来,方能做到细水长流绵延不绝。

    一听兰珊说加钱,李挽澜马上产生条件反射,想立即扭头开门走。

    但转念一想,李挽澜又把抬到半空的屁股放回沙发——没有任何数据支持就作出决定,草率啦,又不是万事凭感觉的小屁孩,先听个数字再说嘛。

    “本来多少钱?要加到多少?”

    “每节课45分钟,一对一,中间不休息,不管学乐理还是学吉他,都一个价。”兰珊告诉他:“普通人每节课80元,你这样的嘛……120不能再少了。”

    “您的意思是教我这样的一个,价格比教别人贵一半?”

    “价格是这个价格,你说得没错,不过我要花出去的力气嘛,估计教你一个能教别人一整班,至少十几个。”

    兰珊心底里其实有点儿后悔跟李挽澜进入讨价还价的阶段——他这样的奇葩根本就不该接,砸进去多少的时间精力,都难产出有效的成果。要是被他抬着嘴到处乱传本小姐毁人不倦,好不容易树立起的些许名声,岂不是就被他败坏殆尽。

    可是,下个月的房租还没着落啊。

    何况,这小子虽然第一眼给人个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印象,再多看一会儿,阳刚明朗的男人味儿就溢出来,顺眼许多,而且他进退有据,有大学生该有的样子。就是小气了点儿,先前一提到加钱,看他那脸色变得,天崩地裂似的。

    对这个价格李挽澜没意见。之前的两家培训机构,开口就每节课150元,按兰珊的说法,他这样的病人再提价50%的话,岂不就轻易冲破200大关?相比起来,兰珊报出的120,仅为前两家报价的一半,称得上是三家培训机构中的性价比之王。

    好吧,准确点儿,是价比之王。至于性能成效,但凡遇到他失歌症患者李挽澜,谁敢称王?

    兰珊的低报价,跟她的硬件设施不无关系,实在也太简陋了些,弹丸之地,家徒四壁,没有吸引人的东西。非要说她这儿有什么别家没有的差异优势,就数她本人了。

    “每周几节课?”李挽澜心里虽已有明显的倾向性,但消费上一贯的谨慎让他没当即做出决定,再多看看、多问问。

    “最好三节,至少两节,”兰珊回答他:“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必须要有足够的练习时间。”

    这句话说到李挽澜心坎上了,一大早的晨练他每天坚持,只断过中考高考那几天,至今已十多年,不然两块大胸肌八块腹肌从哪里来?充话费送的?

    “100行不行?”李挽澜试探着问。

    “想都别想。”兰珊坚守底线。

    “那每节课一个小时。”李挽澜换个角度继续砍价,退一步海阔天空嘛。

    “呃……好吧。”兰珊扶额叹息,这个滇省大学的篮子,不是盏省油的灯。

    “从今天开始?”李挽澜跃跃欲试,音乐创作的康庄大道上终于有了第一个引路人,第二个还会远吗?

    “今天不行,”兰珊摇头,“首先,你要去准备一把自己的吉他,别想蹭我的,贵着呢。再说你回学校也需要用它持续练习。”

    有道理,李挽澜百分百同意。

    “其次,你还要去搞清楚自己的日程表,哪天有空哪天没空,确定好了再找我凑时间。”

    仍然有道理,李挽澜头点个不停。军训没结束,课程表还没见到,不知道夜间有没有课程,要有的话,还得跟兰珊的培训错开。

    “第三,我需要点儿时间咨询专家,找出妥善的教学方法。”兰摊了摊手,表示无奈:“你这样的学生我从未遇到过,没有可以直接借鉴的经验,需要摸着石头过河。”

    她说得都对,所以,今天开不了课。李挽澜略有点儿失落,实在是想跟绝色美女这类稀有物种多待一会儿,修身养性虽然做不到,总能心旷神怡。

    “今天先到这儿,”兰珊毫不客气,开始往外赶人:“下次正式上课,我们签个简单的合同,还要收预付的学费。你就一个月一个月准备吧。”

    她都没心思揣测李挽澜会怎么样,率先质疑的是自己能否挺得住第一个月——教这家伙难度之大,堪比向小学生解释明白相对论。

    李挽澜则闷头在快速打算盘,一个月以四周计,每周三节课,每节课120,得准备1440。还好,能应付得了。

    兰珊无力地向门外挥手,李挽澜清楚,到他离开的时候了。

    灯火阑珊音乐工作室到滇省大学北门短短数百米,居然有一间小小的门面卖乐器,李挽澜来的时候匆忙,没发现。里边吉他、尤克里里、葫芦丝、笛子、小提琴,杂七杂八的都有,还赫然陈列着一架古筝。因为目标用户是学生,里面没啥好货色,勉强能用而已。

    李挽澜偏爱这样亲民的店铺,进去挑了把吉他,200元,听店主说木质用的是上好的高山云杉。

    附赠的是古典吉他琴弦一套加拨片三个。吉他盒要另外付费,任李挽澜磨破嘴皮店主都不肯白送,只忍痛把价格从90调到60,附背带。交易完李挽澜看店主脸色不对,寡白寡白的,还关切地建议他去趟医院看看。

    这下有了装备,可以大展拳脚啦,大片大片的韭菜在地里生机盎然地等着我来收割。李挽澜有些兴奋。

    一进学校大门,李挽澜连忙收敛兴奋,开始遮遮掩掩,走路专拣路灯照射不到的暗处。他还不想回宿舍,但实在没地方可去,况且辛苦军训一天,身体积下的那一层老泥,总得冲洗干净,袜子也必须洗一洗。军训服倒是可以放一边,再顶两天。

    按理来说,那张跑调团团长的帖子应该建起两百多三百楼了,李挽澜不无欣喜地暗想,不知道又有多少怀春的少女对他垂涎欲滴。

    跨入学生公寓楼,李挽澜高高抱起吉他盒遮挡面部,猫腰疾步突进,学足要针对敌后方实施隐蔽打击的突击队员,神不知鬼不觉,好不容易平安无事上到三楼,却躲不过正好在走道里逛荡的舍友张云雷的监控眼。

    “团长大人回来了!”张云雷高声欢呼,蓄势已久的这一拳终于可以酣畅淋漓地击打出去——都憋了有整整四五个小时了。

    “哗——”学生公寓顿时沸腾起来,工商管理系的男生们纷纷从宿舍里冲出,齐聚在走道之中,李挽澜冷眼看过去,出来了有一大半,公务员、副教授、小老板、国企干部、销售专员,通通在列。

    冥冥中似乎存在着一个隐形的指挥,他们不约而同又心有灵犀,齐声把歌唱:

    “日落西山红霞飞——

    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

    音调当然是走的李挽澜这一边:左边。

    商旅学院工商管理系新生共四十余人,其中女生三十,男生总只有十来个,专程冲到李挽澜眼前献歌的人说是占全班男生总数的一大半,其实不过七八人。

    但这七八人的歌声分外齐整,穿云裂石,真正唱出小王教官求之而不得的气势。最为恐怖的是,整层三楼,各个宿舍里居然也传出歌声与他们遥相呼应,显然有学院其他专业的好事者不甘寂寞,加入进来,歌声逐渐汇成一股洪流,直冲霄汉。

    李挽澜羞愤欲绝,低头要摸进自己的宿舍暂避锋芒,不料副教授和公务员横跨半步,堵死他的去路,嘴里歌声嘹亮,兀自不肯停歇。

    李挽澜再闪,副教授、公务员两人亦步亦趋,牢牢封住他的前进方向,这回还加进来个小老板,三人一并肩,整条走道顿时水泄不通。

    歌声中,双方对峙,空气都快凝固起来。人群后突然窜出一个胖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站到李挽澜身边,他面向众人,双手反复向下虚压,要打断他们嘹亮的歌声,嘴上义正辞严:“看看你们看看你们,哪有半点新时代大学生的样子!逮着自己同学的缺陷不停取笑,像什么话嘛?”

    李挽澜打量这个身轻如燕的胖子,杨桐,标签“暴发户”,春城本地人,他后来怎么暴发的没谁能说得出个子丑寅卯,他人品说不上多坏,独爱爆他人的糗事,还不大拿捏得住分寸。因此,上一世的大学四年,他得罪过的人可不在少数。

    如此说话可不是暴发户杨桐的风格,必有下文。李挽澜洗耳恭听。

    “同学有任何生理缺陷,只要这个结果不是他主动创造的,不是他主观上想要的,”杨桐继续大声说:“这种情况下,我们就更应该关心他爱护他,鼓励他不要自暴自弃,鼓励他要身残志坚。”

    杨桐指了指李挽澜抱着的吉他盒,“在这方面,背箩同学就做得很好。大家看,吉他都配上了,这是背箩同学准备好要直面自身缺陷的勇敢行为。知耻而后勇,知弱而图强,迈开大步走向音乐殿堂,用一句话形容背箩同学这样的行为,就是:NeverNeverNeverGiveUp。”

    “让我们为背箩同学不屈不挠的斗争精神鼓掌!”一边说,杨桐一边使劲拍响巴掌,可惜掌声寥寥,没人附和他。

    副教授和公务员准备的只是戏弄和笑话李挽澜一番,并无更多恶意,但杨桐这几句话一说出来,味道就变了,变成赤裸裸的人身攻击加明嘲暗讽。他俩对视一眼,默默侧身,让开李挽澜跟前的道路。

    李挽澜冲他俩略点点头,快步从二人中间穿过,进入自己的宿舍。

    主角不在场,《打靶归来》的歌声就此停歇,走道上聚集的同学也各自归巢。张云雷是紧跟着李挽澜进的宿舍。

    这场闹剧由他发现李挽澜行踪而起,唱起歌来他本人也不遗余力,只是料不到杨桐把话说这么难听。他与李挽澜换位一想,自尊遭受暴击,说不好会留下什么永久性的心理创伤,张云雷想安慰安慰他。

    他看着宿舍里李挽澜萧瑟的背影说:“杨桐这小子没素质,话说得太难听,别理他,也千万别往心里去。”

    李挽澜缓缓转身,面向他,双目赤红,铁拳紧握,咬牙切齿:“他居然叫我背箩。”

    张云雷张口结舌,关注点应该是这个吗?

    “背箩不能叫吗?”他疑惑地问。

    “绝对不能!”

    “那叫什么?”

    “可以叫我的大名,也可以叫我篮子。”

    “篮子与背箩,不是差不多的东西吗?”张云雷表示不解,“都是竹编容器嘛。”

    “跟你一个川省人说不明白。”李挽澜都懒得解释。

    主要是“背箩”二字太能演变,十有八九就朝着“背锅”啊“箩锅”啊这个方向走。

    堂堂九尺男儿,是绝对接受不了“背锅”这么个极具侮辱性的绰号的。

    来自西双版纳州勐海县的刀晓城其实也不大明白,篮子与背箩这两种竹编容器,一个提的一个背的,到了李挽澜这里怎么就有了天壤之别,虽然GET不到李挽澜纠结的点,刀晓城却并不想当场搞个水落石出,他要保持对张云雷这个外省人的区域优越感。

    刀晓城好奇的是另一件东西。

    他指着李挽澜靠在桌边的吉他盒,问:“这是什么?”

    李挽澜瞅他一眼,这不是废话吗?但仍然耐心给出答案:“吉他啊。”

    “为什么带这个到宿舍里来?”刀晓城问:“真像杨桐说的那样,你要直面缺陷,知耻后勇啊?”

    “因为我要迈开大步走向音乐的殿堂啊。”李挽澜照搬杨桐说过的话。别说,这胖子还真是慧眼如炬,轻松洞悉李挽澜的真实目的。

    刀晓城和张云雷看李挽澜的眼神顿时就不对了,他俩眼神当中饱含着深深的怜悯、关爱、警惕等种种复杂的情绪。很明显,神经脆弱的李挽澜快被逼疯了。到没到精神分裂的地步尚未可知,但行为已经远离正常人的范畴。

    不会半夜三更趁我们熟睡拿锤子来敲我们脑袋吧?

    滇省大学又不是没出过善用锤子的狠人。

    李挽澜根本没把刀张二人的心路历程当回事儿,在古铮从网吧回来之前,他得抓紧洗澡洗袜子。古铮有个坏习惯,总爱在公寓熄灯前后拉屎,一拉就半小时四十分钟。如果时间管理的功力不深,没在古铮回来前搞定所有,那就只能老老实实地等,等他拉完。上一世李挽澜就多次在这事儿上吃亏。

    趁李挽澜哗哗洗澡,张云雷和刀晓城悄悄交换了相互意见。

    本着人道主义精神,为关爱神经病,他俩迅速制订出本宿舍有关李挽澜的三大禁忌:禁止当面叫他“背箩”;禁止当他面唱歌;禁止当面对他提及身残志坚、知耻后勇、天生跑调一类有可能刺激他导致病情加剧的词句。由刀晓城负责暗中传达给古铮知悉并监督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