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要办三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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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迎新晚会

    晚八点,李挽澜敲响灯火阑珊音乐工作室的门。

    为掐准时间,李挽澜特意在门外静悄悄地等待了五分多钟。

    门后兰珊的脸闪现出来,李挽澜再次被她的俏丽姿色冲击,心脏砰砰的猛跳了好几下,差点心律不齐。

    她扎着个简单的马尾,穿着一条碎花连衣长裙,半袖,露出两条细细的胳膊。

    谁说黑的?不黑,肤色一点儿不黑,说不上多白,但绝不能划到黑的范畴,上次肯定是产生了错觉——都怪那盏灯。

    李挽澜随兰珊进入小公寓落坐。兰珊拿出两份打印好的合同,让李挽澜签字,双方各执一份;兰珊又掏出个POS机,配合李挽澜刷卡输密码,整个流程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流程走完李挽澜懵了:我明明带着现金,就搁在兜里呢,刷什么卡?

    这些事儿办完,兰珊看表,八点十二分,她说今天的课程时间从这一刻开始计算,持续到九点十二分。

    还挺严谨,李挽澜没有意见。

    然后兰珊就坐那儿什么都不干,瞪着李挽澜呆呆出神,足足一分钟。直到李挽澜在她眼前晃动手掌,她才回过神。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兰珊致歉:“突然想起点儿其他事,这就开始这就开始……”

    三年了,乐队至今三年了,林放那家伙,今天突然打电话来说撑不下去,要离开。

    搞得兰珊一整天都心神恍惚。

    她端正了坐姿,强行把自己从纷乱的思绪中拉扯回来,那句话怎么说的?活在当下。

    “我去问过我的老师了,他已经告诉我该怎么收拾你。”兰珊开门见山。

    收拾?用词不当吧兰老师。

    “谢谢您啊兰老师,”李挽澜还是很感激:“您的老师怎么说的?还有得治吗?”

    兰珊不打算提什么蒙特利尔问卷,要是这小子非要让她找过来做一遍怎么办?她准备用那个简单方法。

    “你的父亲母亲,他们唱歌跑调吗?”兰珊直接问道。

    李挽澜低头组织了一番语言,回答她:“我的爸爸肯定不跑调,他经常带着其他人唱,好多人都说他唱得不错;我的妈妈,应该也不会,我记得我小时候,她教我唱过不少儿歌,都很好听。”

    兰珊听出了他话语里的异常:“你的妈妈……?”

    李挽澜面容悲戚,“她不在了,我十岁的时候。”

    兰珊愣了愣,轻声说:“对不起,提起你的伤心事。”

    李挽澜摇摇头,明显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

    兰珊清清嗓子,直接告诉他结果:“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以宣布,你的失歌症,应该是假性失歌症。”

    李挽澜一脸茫然。

    “假性失歌症是年幼时受外部环境影响形成的,分辨不出音高音调什么的,真正的失歌症基本都是来自父母遗传。”兰珊说,并不负责任地作出毫无依据的猜测:“有可能是在你小时候,你妈妈去世,让你受了刺激,于是……嗯,变成了假性失歌症。”

    小时候受刺激,变为失歌症?

    会不会天方夜谭了一点点?

    受刺激后有这样那样的反应没错,但是唱歌从此跑调?没听说过,不知道算不算是开创了临床医学某方面的先河。

    李挽澜对兰珊的信心开始动摇,说话是要讲科学的,她说的根本不科学。

    他全然忘记,真要事事讲科学,重生这个事,该怎么解释?难道……全人类活在个虚拟世界里面的猜想是真的吗?又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读档?

    何况兰珊是个女人,又是艺术专业毕业生,说话做事不讲科学,没毛病。

    “所以,我对你的第一个要求是…”兰珊顿了顿,然后一字一句郑重对他说:“忘记失歌症这三个字!”

    本来好好的,压根不知道什么失歌症,还不就是上次在这儿,被您一惊一乍强行灌输的嘛,现在又让我强行忘记……李挽澜觉得非常委屈。

    兰珊没理他,继续提要求:“对你的第二个要求,暂时把学乐理学吉他的想法放下,先跟我学点儿别的。”

    李挽澜更委屈了,签了合同交了钱,然后才告诉我不教我想学的,得学其他东西——兰老师您这为人有问题啊。

    上新东方厨师学校学做菜,您给我安排台挖机,真当自己是蓝翔啊?

    得翻出合同好好看看,上面有没有写清楚退款相关约定,之前签字的时候草率了,都没怎么看。

    还是年轻啊,对敌经验不足,中了美人计。

    李挽澜一忍再忍,好不容易才把要求退款的话语咽回肚子里,主要还是因为对方是个美人,千娇百媚的,就算是中计,中得也不亏。

    “那学什么?”李挽澜试探着问。

    “嗯…我想想啊…就从《两只老虎》开始吧。”

    闻言李挽澜差点把鼻子气歪,又是《两只老虎》,跟《两只老虎》过不去了是吧?我真要学《两只老虎》该来这儿吗?我该去的是TM的幼儿园。

    幼儿园……李挽澜从没上过幼儿园。

    “怎么开始?”李挽澜气归气,还是乖乖服从。烽火戏诸侯的典故,李挽澜从小都搞不大明白,有谁傻B到拿军国大事开玩笑只为博美人一笑,瞎编乱造,现在心有戚戚焉了。

    “我怎么做,你就跟着。”兰珊回答他,然后起身,面对墙壁唱起来:

    “duo——re——mi——duo——”

    李挽澜瞠目结舌,难道这就是价值120元每小时的音乐培训课程?

    两个人面壁把《两只老虎》唱足一个小时,不得不说,兰珊的教学方法与众不同,她让李挽澜不用顾及歌曲的节奏,每一个音符都拖得尽量长,直到喘不上气,而且同一个音符不许有任何的高低起伏,全力保持音高的稳定。

    课程结束的时候,兰珊作出短暂总结,她认为李挽澜的发声较上一次已有长足的进步,但还远远不够,音高的准确度和稳定性有待进一步提高。

    回到学校,他应该以吉他音高为准绳,反复练习《两只老虎》。周三晚,她期待听到李挽澜唱出新高度。

    “什么意思?以吉他的音高为准绳。”李挽澜积极发问。

    “意思就是,弹一声duo,你跟着唱一声duo,弹一声re,你跟着唱一声re,唱得尽量跟吉他的音高接近。”

    “兰老师您的意思是,”李挽澜踌躇着问她:“之前我弹吉他的方式,是正确的?”

    那种照着谱简谱弹的方式?兰珊一惊,他说得没错,那就是纠正他的假性失歌症最为有效的方式。

    就弹吉他这种演奏形式来说,说他零基础,一点儿没错。不过,李挽澜也早就说得很清楚,他要学的不是演奏,而是能把脑子里的旋律扒下来。

    “是的,”兰珊不得不承认,“你可以坚持那种方式,直到你的音准恢复到正常水平。”

    李挽澜点点头,被兰珊肯定他弹吉他的方式,这一点值得欣喜。但坏消息也有,上一世这样弹了十多年,上周领唱极为熟悉的《打靶归来》,跑调依旧。

    如果不是真正的失歌症,那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李挽澜揣着一肚子复杂的情绪离开了兰珊的小公寓。

    兰珊看李挽澜关门离开,她迫不及待掏出电话打给唐教授。她告诉自己的恩师,那种方法果然有效,今晚李挽澜唱的《两只老虎》,比上次强上不少,她能听出来。

    之前兰珊作课后总结,说李挽澜发声有长足的进步,并不是随口敷衍。

    “坚持。”唐教授提醒兰珊。

    “嗯。”兰珊应下来。这么简单的活计,每小时120,每周三次,每个月就是1440,傻子才不坚持。

    李挽澜背着吉他盒,离开公寓楼,独自走在返校的路上,思绪万千。

    有些深埋的回忆,被兰珊今晚的两句话给挖了出来。

    她问自己,父母有没有唱歌跑调的现象,她还问到关于自己的妈妈。

    这件事,他对兰珊说了谎。其实他无法确定自己的父母唱歌会不会跑调。

    爸爸李大虎他多少有点儿把握;妈妈赵克贞,没有。

    他说,自己小的时候,妈妈教他唱过很多儿歌,妈妈唱歌很好听——其实这是李挽澜自行脑补出来的幻觉。

    李挽澜的妈妈赵克贞,在儿子两岁零八个月的时候,因公出差,遭遇车祸,从此成为植物人。出院后长期卧床在家,持续昏迷。去世的时候,儿子李挽澜刚满十岁。

    妈妈所在单位也没多少余粮,只负责维持她生命须支出的营养及药物成本,不再支付薪水;家庭自行负责看护人员成本,费用不菲,光靠李大虎一个人的工资不够,还借了债。

    所以李挽澜才养成如此抠搜的习惯。

    其实李挽澜完全没有妈妈生龙活虎时候的记忆,不记得妈妈的笑脸,不记得妈妈抱他的感觉,更别说妈妈的歌声。

    为此,很长时间以来他都痛恨自己,为什么脑子这么不争气,什么都不记得。

    要是能记得,那该有多好。

    他只记得他喜欢握妈妈的手,他抚摸妈妈的脸颊,他给妈妈梳理头发,他叽叽喳喳地跟妈妈说话。他有时候甚至会笨拙地爬上床,整个儿钻进妈妈怀里,用自己的小脸去贴妈妈的脸。

    可妈妈一直没有回应。

    有些晚上他还会陪妈妈睡觉。妈妈不像爸爸,她从不打呼噜。

    他从小就很懂事,很听话,爸爸让他做的事,他总是全力做到最好。因为爸爸告诉他,如果他的表现好,妈妈知道了,会开心,可能会醒过来。

    李挽澜一直期待着妈妈能醒过来,所以他每天都必须认真检查妈妈的身体状况。他渴望着妈妈能抱抱他,摸摸他的小脑袋,跟他说说话,或者讲个故事唱首歌给他听。如果真的可以这样,他宁愿自己少活几年。

    小小的李挽澜怀揣着这样的梦想,日夜期盼,直到有一天,那张床空了,一直安安静静躺在那里的妈妈消失了。爸爸告诉他,妈妈离开了,再也不回来了。

    那天,李挽澜哭了整整一天,站着哭,坐着哭,吃饭也哭,上厕所也哭,连睡觉都在抽泣不止。

    从此再也没妈妈了。

    小学之前,没人教他唱过歌,因为妈妈教不了,他也从没上过幼儿园。

    白天在军营,跟着爸爸;晚上回到家,陪着妈妈。爸爸会教他踢球,会教他打拳,会教他识字,甚至会教他做一些简单的家务,却从没有教过他唱歌。

    仿佛教孩子唱歌是妈妈专属的权利,爸爸没有夺权。

    回忆湿润了李挽澜的眼眶。有些事情啊,还真是不能提,一提,就很难控制住翻涌的思绪。

    周三晚上,李挽澜找兰珊上了第二堂课,继续唱《两只老虎》。兰珊交代他,国庆假期不用来,该去哪儿去哪儿,但必须坚持练习,不能松懈。

    不就是坚持嘛,多大事儿,晨练都不知道已经坚持多久了。

    军训结束的那一天是星期四,次日就是国庆假期。晚上八点,商旅学院举办2010年度迎新晚会。学院近三百名新生被要求全员参与,不得缺席。当然,也有许多没有表演任务的师兄师姐来凑热闹,作为会场的礼堂坐得满满当当,水泄不通。

    因为商旅学院阴盛阳衰的性别构成,整台迎新晚会几乎成为一个美女秀场。姑娘们被修饰成各式各样,以不同方式登台献艺,百家争鸣,百花齐放。

    李挽澜暗中做了统计,全场十五个节目,歌曲四首,舞蹈六个,相声小品三个,独奏一个,合奏一个,亮过相的节目演员过百人,其中男生拢共不超过三十人,大多出现在合唱歌曲、相声小品和合奏节目中,舞蹈里也有,大猫小猫两三只,稍作点缀而已。

    迎新晚会虽然阳刚气弱了点儿,但水平挺高,比起李挽澜在初中高中经历过那些,明显不在同一个层级。一干新生中的男生,看着台上如此之多的香肩细腰大长腿,个个都有大饱眼福之感,同时对接下来四年里草长莺飞的大学生活充满期待。

    但迎新晚会中,令李挽澜印象最为深刻的节目却跟美女毫无关系,这是由四个大四男生以乐队形式翻唱的一首重金属摇滚歌曲,英文的。具体名字主持人报幕的时候李挽澜没听清,反复问张云雷多次才得以确认,林肯公园的《NUMB》。

    一把主音吉他,一个贝斯手,一个鼓手,主唱兼着节奏吉他,就这四个人,普一亮相,立即引发台下女生一阵阵如潮的尖叫。

    乐队是有名字的,李挽澜没听清楚,其实也不是很在乎。下次的迎新晚会,他们几个就都上不了了,该毕业喽。

    说实话,李挽澜的音乐素养远低于普通大学生水平。大学生们可能有许多从未拿起过哪怕一件乐器,但他们长年累月在脑袋上箍着个耳机,见多识广,也爱看音乐评论,各种光怪陆离的专业词汇张嘴就往外冒。舍友张云雷就是这样的。

    林肯公园这四个字李挽澜听过,他一直以为就是个大公园,玩的地方,谁知道这名字居然同时代表着美国一支摇滚乐队,据说挺火。

    《NUMB》确实好听——李挽澜虽然唱歌跑调,但基本的鉴赏能力还是有一点点的。主唱的英文不错,歌词唱得顺溜;几把乐器一起奏响,李挽澜辨别不出他们的水平高低,但乒乒乓乓的听着挺热闹。还有和声,由鼓手和贝斯手共同兼任,比主唱的声音要低沉许多,反反复复就一两句词儿。

    曲选得是真好!乐队把歌唱完,台下女生们的尖叫都还没停歇。

    这个舞台非常不错,乐队的表演形式也挺好。李挽澜仔细琢磨:将来自己的歌扒出来,也该放到迎新晚会上亮亮相。

    说不定一曲成名天下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