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场边满脑子风花雪月，足球场上局面却焦灼不堪。新闻学院的教练想必是给这一届的新老队员狠狠打过几轮鸡血，面对商旅学院，队员们并无交差应付的打算，反而军心凝聚，将士用命，像把商旅学院当做是送分的人头，一个个舍命地穿插跑动，不但把商旅学院的进攻远拒在国门之外，反击也打得有声有色，前后几次都差点威胁到门员米磊。

    开场十五分钟，商旅学院没讨到一点好，与新闻学院比谁踢得更乱更糟，控球率仅略高于对手，势也不得，分也不得。

    李挽澜有点儿坐不住，恶狠狠地灌了几大口水；卫陌冷静如初，倒是不急不躁，稳如泰山。孙瑶珂几个盯着卫陌后脑勺左看右看，千方百计要吸引他的注意力，却找不到个合适的理由。

    刀晓城显摆自己的足球眼光，说道：“这么下去不行啊，乱糟糟的，中场无能，前锋也不给力，球进不去禁区腹地，要是后卫搞出个啥幺蛾子，怕就危险啦。”

    他踢球不怎么样，倒能一眼看穿症结所在：中场，尤其是组织型后腰表现不佳，疲于奔命，却拿不出有统治力的表现，场面当然就乱作一团。

    李挽澜自然清楚得很，场上的6号来自大三年级，矮而粗壮，他组织不力，没能充分调动左右两边的7号8号，让他们冲杀策应，反在中间区域跟对手纠缠。对手两翼薄弱，中路却堆着好几个人，6号双拳难敌四手，因此局面难看，中场控制权被新闻学院牢牢捏在手中。商旅学院前场几人，无所作为。

    段教练也看得明白，心里踌躇着是不是要换下6号，换上18号李挽澜。

    训练赛中，各位置都有发挥，运转自如，谁知道一个李挽澜不在，局面就如此被动。所幸对手猛冲猛打，体力消耗极大，尚未能得分，他又想让场上人员再继续消耗对手一阵，下半场换上李卫两支奇兵，方能事半功倍，收到奇效。

    玉帘青、孙瑶珂等几个女生不懂球，看不明白形势，眼里只有红白两色球衣的球员一边大呼小叫，一边搏命追逐同一个皮球，无趣得很。看了一阵，又来找李挽澜说话。

    孙瑶珂十分想跟卫陌交流，患得患失的不大敢。周芙白韵两个更没那份勇气，只与联谊宿舍里的几个熟悉的男生偶尔说上几句。

    这时又有商旅学院的几个女生蹑手蹑脚地靠近，目标直指背着22号球衣的卫陌。当中一个胆子大的，杀入重围挤到卫陌侧后方，含羞带怯地拍卫陌的肩膀，小声说：“卫陌，留个电话号码给我呗。”

    孙瑶珂冷眼扫过去，见那女生长得不差，眉清目秀的，想不到比她胆子要大不少。

    卫陌扭头，扑克脸上一无表情，他缓缓问道：“你谁啊？”

    来了来了，李挽澜虎躯一震，双目圆睁，卫陌的三板斧今天再现江湖。

    果然，那女生看着卫陌鄙夷的目光，听着他冷漠的声音，如遭雷击，肩膀都禁不住抖动起来，嗫嗫喏喏继续说：“我是……”

    卫陌不留给她自我介绍的机会，冷飕飕地施展第二板斧：“请你离我远一点儿。”

    女生掩面疾走，险些摔了一跤。

    孙瑶珂倒吸一口凉气，吓得花容失色，庆幸刚才一忍再忍，没当出头鸟，不然卫陌的大招落在她头上，她一样招架不住。

    卫陌的三板斧既出，凌厉无匹，一干女生被吓得不敢多说半个字，只觉得今天虽然骄阳当空，却风刀霜剑，冷得厉害。

    张云雷与刀晓城两人是初次领教卫陌的绝技，心底震惊之余又赞叹不止，都想若是自己换到卫陌的位置，面对如此一张如花美颜，欢天喜地都来不及，哪会绝情绝义，把天上掉下来的林妹妹一把推开。

    李挽澜看卫陌这几招习惯了的，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只暗想卫陌从不把前来搭讪的女生仔细分个青红皂白，一律当头就是三板斧，统统斩立决，失之武断。上一世从不见他去谈个女朋友，莫非他第三板斧所说他自己是个弯的，是确有其事？虽说上一世问他时，他断然否认，可谁又能保证他说的是大实话？

    他也从没跟自己没说过家里到底干过些什么勾当，一向讳莫如深，导致上一世李挽澜收到他暴毙的噩耗，震惊得如五雷轰顶，难以置信。

    不过上一世与卫陌一起踢球三年，相交莫逆，觉不出他有任何搞基的倾向。想必是他生性冷淡，不愿与人过多连接，无论男女，对他来说毫无区别。

    玉帘青最先从惊吓中缓过神来，她对卫陌不近人情的神仙操作倒是深有体悟——多年以来，身边对她无故献殷勤的老少男性也是层出不穷，她深受其扰，因此搞出许多尴尬事。至今回想，要是她早拿得出卫陌这一份冷酷无情，确实能避免许多麻烦。

    所以，最为理解卫陌的，是她玉帘青。

    “真有你的。”玉帘青轻拍卫陌肩膀，真心实意地夸了他一句。

    卫陌自然听得出她这一句究竟是衷心赞扬还是讥刺嘲讽，他侧身向玉帘青略点了点头，算是对她的支持表示感谢。

    这时场上风云突变，足球远远飞来，商旅学院6号球员想要空中接力，直接吊传前场，他发力去踢，谁知新闻学院一名球员横出一脚，朝6号亮出脚底板，6号正脚背狠狠抽在对方球员脚底，嘭的一声闷响，他立时就惨叫倒地，又就地滚了几圈，看样子极为痛苦。

    身兼队医一职的段教练等裁判吹停比赛，慌忙跑过去查看自己队员的伤势。被厚厚的球袜阻隔，具体情况他看不出来，但只要拿手指头轻按6号的正脚背，6号就呼疼不止，看来伤得不轻。

    段教练问他还能否坚持，6号说踢不了了。段教练与另一名队员左右扶持，将6号架下场，挥手示意要李挽澜上场入替。

    此时比赛刚进入到三十分钟，场上比分仍是0：0。

    李挽澜对上场踢球充满渴望，浑身力量，一心要拿对手开刀，以泄坐替补席的满腔怨气。

    新闻学院的队员则欢欣鼓舞。刚刚下场的对方6号球员，虽然组织能力欠佳，但整个人像条疯狗，逮人就咬，体力也好，搅得他们头疼不已。新闻学院中场要集合数人之力，才能把他勉强摁住。现在换个不起眼的18号上来，看上去虽然身高体壮，但足球比赛打的又不是身高，这新人是个替补，体力与速度肯定远远不如6号。新闻学院只要能牢牢握住中枢位置，未必不能守个平局，到手一分；说不定还能抽个冷子破门，三分也不是毫无想象空间。

    商旅学院院队集中训练了一个月，每周两次，全队上下都知道，在后腰位置上，李挽澜才应该是首发的那个。掩人耳目的6号下场，换上实打实的正选18号，各人都是精神大振，像是突然找到主心骨，己方持球，都愿意把球传到李挽澜脚下。

    李挽澜开始了他B2B的现象级表演。

    他像个移动交通枢纽，皮球无数次向他汇聚而来，又被他快速向四面八方分散出去，半数以上的传球，都是干净利落的一脚触球，毫不拖沓。

    业余足球界其实很少有人这么踢，因为技术要求高，不但要对每个球的来势速度把握得一清二楚，有足够的脚法指使足球，还得对自己队友的站位胸有成竹，才能做到指哪打哪。

    一脚触球让注重拼抢的新闻学院队员们根本反应不过来，往往人刚朝李挽澜扑过去，球已经远离。

    李挽澜这把梳子一阵梳理，商旅学院整支队伍犹如被通开的马桶，顿时就上下畅通，运转无阻，虽然中场中路的人手没有增加，施加给对手的压力却大了一倍不止。商旅学院后防压力大减，中场调度自如，前场进攻有声有色，甚至开始出现各色花式射门，得分只是迟早的事儿。

    C罗的铁杆粉丝白韵看过几年欧洲联赛，虽然她主要看得是C罗，喜爱的球队仅限于曼联和皇马，不算资深球迷，也能看出些门道，她由衷赞叹道：“背箩踢得是真好，他一上，一个顶俩。”

    刀晓城不同意：“我看背箩一个能顶三五个，不信你看，新闻学院中场那么多人，压得住他吗？”

    眼看新闻学院乱了阵脚，应接不暇，李挽澜索性压过中场线，极少回防，把更多精力投入到进攻中。

    玉帘青对卫陌没啥旖旎心思，反而更敢找他说话，她问：“卫陌，你也和篮子踢得一样好吗？”

    卫陌因为刚才她对自己的支持，心底对这姑娘倒不排斥，回答她：“我和他不一样。”

    “说说看嘛，”玉帘青追问：“怎么不一样啦？”

    卫陌沉吟半晌，他想起了李挽澜擅长的通臂拳和自己精专的咏春拳，于是回答道：“李挽澜力大而沉稳，我呢，快速而精准，你能明白吗？”

    说得抽象了点，玉帘青勉强点点头，领会精神吧。

    刚才与新闻学院一通乱战，刀晓城忧心忡忡；现在李挽澜主持大局，局面一边倒，还是迟迟未能破门，刀晓城又开始担心：“老打不进球去，不会被新闻学院逼平吧？”

    卫陌回头给他个安慰的眼神，说：“我在呢。”

    孙瑶珂趁他扭头这一瞬，贪婪地死盯着卫陌的面容，心头鹿撞；等他将头扭回去，又怅然若失，胸中涌出千般依恋、万般不舍，只恨不能坐到卫陌对面，好好看看他的脸。

    临近中场结束，李挽澜一脚斜传，把球踢向进攻端左翼的空档。11号边锋得球，向底线虚晃，右脚外拨，闪过猛扑而来的对方边后卫，顺势一脚传中。他这一脚力度没拿捏好，皮球越过门前七八人，朝另一侧的后点而去，大步冲上前来的李挽澜候个正着，拿头轻轻一顶，皮球改变方向，乖乖钻入球门上角。

    1:0，商旅学院领先。

    场边欢声雷动，商旅学院的个个笑逐颜开，击掌相庆，新闻学院的如丧考妣，本来实力就不如对手，如今被他们领先结束上半场，只怕下半场还会遭受重创。

    随即中场哨响，双方迎来十五分钟的休整时间。

    李挽澜往替补席走，他上场时间不长，却一刻不停地在移动，活动范围极大，满头满脑都是豆大的汗珠。玉帘青在众目睽睽下抢出，递上早有准备的保温杯，里面装着满满一杯泡有枸杞的温水，又拿出块幽香扑鼻的手帕给李挽澜抹去额头汗珠，殷勤得像个体贴的小媳妇。

    商旅学院的女生们将这一幕收在眼底，心里老大的不舒服，好几个差点忍不住要过来面斥，让玉帘青注意影响。还好玉帘青纠缠的只是李挽澜，要是她胆敢拿这一套往卫陌身上搞，只怕早就惹起群雌众怒，爆发冲突。

    李挽澜心里对玉帘青的作为其实有些儿抵触，但他哪有卫陌的斩钉截铁，心里不忍辜负玉帘青一番好意，只有默默承受，还得道谢不迭。

    “你踢球还真是挺帅。”玉帘青笑吟吟地小声夸他。

    李挽澜只能嘿嘿地干笑几声。

    几滴汗刚擦完，就听见一边的段教练大声招呼，李挽澜连忙凑过去听教练训话。

    段教练对全队上半场的表现表示满意，只对两个边前卫稍有提点。他认为，下半场依旧以李挽澜为核心来组织攻防，比赛目标不变，要多拿净胜球。对手没能保住上半场金身不破，下半场要么就士气低迷一蹶不振，要么会破罐子破摔地大举反扑，无论如何，都给了商旅学院更多的机会。因此，稳固防守、把握机会将是能否达成本场比赛既定目标的关键。

    说到把握机会这四个字，段教练才想起替补席上还坐着个疑似羊城市队的卫陌，他马上作出安排，下半场卫陌上，顶替上半场碌碌无为的9号球员。

    9号球员也明白自身实力与卫陌有差距，差距还不小，他背上这个球衣号码就是个障眼法，本人并无与之匹配的资格。段教练说换卫陌上，他没有任何怨言。

    卫陌还是那张扑克脸，让他上既不见他兴奋，没让他上也不见他沮丧，表现得深不可测，其实只是面部欠缺表情而已，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斗志昂扬。

    段教练留几分钟给球员们自行交流，李挽澜听几个高年级的各自发过一通牢骚，刚准备要指点江山挥斥方遒，一肚子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裁判在场边招呼两边球员上场，继续下半场的比赛。

    看到卫陌登场，商旅学院的女生们齐声爆出一阵尖叫，其他学院的人惊诧莫名，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圣诞树阵型，卫陌是树尖，李挽澜是树干，米磊是树根，他这条树根上半场有惊无险，如今李挽澜卫陌都上，估计下半场也轮不到什么大展身手的良机。

    卫陌离开替补席，孙瑶珂这才松了口气，仿佛卸了金箍的孙大圣，恢复自由说话的能力。

    “刚才费力表演这么一通，”孙瑶珂看穿玉帘青一番作为，小声说她：“你这是在给所有人制造舆论，用心险恶啊。”

    玉帘青奸计得逞，也不嫌孙瑶珂说话难听，答她道：“给他擦把汗而已，哪有你说的什么用心。”

    孙瑶珂嘿嘿冷笑，“瞒得过别人，你能瞒得过我？放心好了，之前跟你说过背箩就让给你，我说话算话。”

    “你看上卫陌啦？”玉帘青笑得隐晦。

    孙瑶珂闻言一愣，颓然道：“之前那个女生什么下场，你也看到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玉帘青神叨叨地回一句，不知道是在鼓励她奋勇争先，还是劝告她要有自知之明。

    孙瑶珂揣摩不出她话里的意思，摇摇头，也没兴致再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