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少年之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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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通达落榜者

    八月中,沙杨接到了宁都中学的录取通知,九月一日就要去入学了。此时的沙杨不知有多高兴,看四周的山色尤显翠绿,听屋边山坑的流水声尤多清韵,傍晚树上的蝉鸣尤其清亮。沙杨的父亲让他去做什么,他的脚步特轻灵,力气猛增。沙杨的母亲做的饭菜,他也感觉特别有味。他也更用心地读背着宋词。当然,就在他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很想知道他的兄弟们的情况。他们到底接到了录取通知书没有?还有这几个女同学呢,是否也都有消息了?接到录取通知书的第二天一早,他就出发去仙塬镇了,他想先到仙塬中学看看,然后去孙璋家。

    青龙山东侧上山之路的两边是郁郁青青的松木,晨风轻拂,心爽意畅。沙杨踏着小径一口气到达山顶。青龙山西侧的下山之路两旁则是绿竹依依。沙杨没有马上走下山的路,而是站在山岗上看着仙塬镇,仙塬镇好像没有以前看的那么大了。仙塬镇被黄石山和三溪(青龙溪、赤珠溪、黄石溪)包围着,形成一个不大的曲边四边形,此时显得非常平静,连黄石山边的酿酒厂和青龙溪边的水泵厂好像都没有动静。这是多么宁静的世界啊!山顶上松声飒飒。他深深地吸着爽气,吸足了,看够了,继续前行。

    正当他转过一个弯的时候,看到有人穿竹林而上,定睛一看,不是尚清吗?他马上叫道:“尚清,你真早啊。我们真是心有灵犀啊,居然在路上碰到了。其余几个兄弟和女同学们是否都被录取了?你看过了吗?”

    尚清喘着气,一时说不出话来。尚清缓了一口气,才说:“孙璋没有被录取,赵素芬也没有被录取,我们四人都被宁都中学录取了。还有裴筠和陆婷也录取在宁都中学。陈兰、梅红录取在卫生学校,方琴录取在师范学校,傅娟录取在农业学校。”

    听到这个消息,沙杨顿时无语。他站着一动不动,呆了一会,才慢慢地说:“赵素芬的情况我不清楚,孙璋的成绩应该没有问题的,到底是什么原因呢?是否还有别的学校没有放榜呢?”

    尚清说:“我问了老师,老师说是同时放榜的。我得到这个消息也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孙璋好,就跑你这里来了。”

    沙杨说:“既然这样,我们应该去看看孙璋吧?”

    尚清答道:“那好吧。”说完就转身。

    沙杨马上说:“别急着转身。我的意思是要去看看孙璋,但不是说现在就去,去看孙璋不在乎这一天,既然到这里了,还是先到我家住一个晚上,我们也好再想想怎么同他说,明天去看他吧!”

    尚清欣然同意,两人就转身向沙杨家走去。

    尚清说“不知道全隽和向葆知道不知道孙璋和赵素芬没有被录取的消息?要不要我们先与他们通个气?”

    沙杨说:“好的,明天我们先去全隽家看看,然后再考虑要不要去向葆家。”

    此刻。沙杨全然没有了刚才的舒心得意,心里全被孙璋没有被录取的事占据着。尚清也一样觉得很沉重。他们边说边走,不知走了多久才到沙杨家。他们依然坐在了二楼那个小房间里。

    沙杨的父母都出门干活去了,沙杨也没有告诉母亲家里来客人了,反正没到做饭时间,家里只有他们两个,正好有利于他们随意说话,他们两人有许多话要说。

    他们关于如何劝孙璋的话题议论了好久,最后还是没有结果。

    尚清说:“既然我们想不出适当的方法去劝孙璋,那就留待与全隽和向葆通气以后再说。”

    沙杨没有回答。沉默了好久,他把话题转到读词上来了。

    沙杨问尚清:“你读完了《宋六十一家词》吗?”

    尚清回答:“还没有读完,我翻到柳永的《雨淋淋·寒蝉凄切》,觉得很好。”然后就有声有色地背诵起来了。接着又手舞足蹈地说:“这阙词多生动形象啊,你看‘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嗌。’好像这对恋人就在眼前。------”

    沙杨很赞赏尚清对词义的理解。他用很佩服的神情对尚清说:“你真是学文学的料,对柳永这阙词的理解真的有见地!佩服1佩服!”然后也向尚清讲了自己读了柳永《望海潮·东南形胜》词和苏东坡《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词的体会。然后问尚清道:“词中的‘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你说是写哪里?”

    尚清脱口回答:“当然是写钱塘江啊。”

    沙杨再问:“那‘重湖叠巘清嘉’呢?”

    尚清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是西湖了。西湖真美,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又有羌管弄情,菱歌泛夜。还有嘻嘻钓叟鱼娃,人与物皆美。”

    沙杨又问:“你想不想去那里‘吟赏烟霞’?”

    尚清得意地说:“异日定有好景,拂烟柳,过画桥,穿云树,绕堤沙。”

    看着尚清的得意样,沙杨说:“你一个人在那边穿啊,过啊,绕啊,有味道吗?要不要告诉陈兰一起呢?”

    尚清反诘道:“你不是说不要当真吗?现在是现在,将来是将来,肯定会有人相伴的。你难道不是一样吗?”

    沙杨一时无语,只是笑着。好一会才说一句:“要是你们都是认真的,你可不能做个负心汉哦。”

    尚清半开玩笑地说:“我知道她们对我并不那么真心的,对你倒是有真心的。”

    沙杨马上说:“我怎么没有感觉呢?你可别乱点鸳鸯谱。”

    接着尚清开始进攻了。他似乎很认真地问沙杨:“裴筠这位女同学学习成绩很优秀,也被宁都中学录取了。你对她感觉怎样?以后还保持吗?”

    沙杨丝毫不加考虑地答道:“她很聪明的。”

    “有没有下一步的打算?”尚清追问。

    沙杨肯定地回答:“没有。尤其是仙塬中学的那位金老师同我说了以后,我就不会再考虑这方面的问题了。这个问题要到大学毕业后再考虑。”

    尚清则说:“我不这样认为,知根知底的,两小无猜,有什么不好?”

    沙杨再一次肯定地回答:“会影响以后发展的。还是不要作茧自缚为好。”

    尚清坚持着说:“你把恋爱作为动力就不会影响学习,还会促进学习。我家庭穷,没有人会真正喜欢我。陈兰考上了卫生学校,工作稳了,要是她真喜欢我,我是会认真对待的。”

    沙杨马上说:“那你去向陈兰表白啊。要是陈兰不愿意,那就去追裴筠,我可以帮你的。”

    “怎么帮?她喜欢的是你。”尚清说。

    “其实也没有依据说明她喜欢我,我们的交往都是学习方面的。我可以给你们牵线,劝说劝说她。”沙杨回答。

    “据说她是生活在叔叔家的。生活得好像不很愉快。”

    “这方面,我倒一点儿都不知道。哎,先别说她了,我看你还是先找找陈兰。最近你们联系过吗?我觉得她对你真是不错的。”

    “没有联系过。其实都是说在口头的,我那么穷,你说可能吗?即使她有心,她父母知道实情后,也一定会反对的。何况她去读卫校了,以后也很难见上面的。”

    “要是陈兰拒绝你了,再去追裴筠吧?”沙杨又提起这话题了。

    “我可以追吗?我追了,你不会说我抢你的吧?我追了,你不会后悔吧?你真是在说神仙话。”尚清恨恨地反击沙杨。

    “一切都是缘分。我感觉我们没有缘分的。不说这个了,还是再说说接下来我们怎么去安慰孙璋这个话题吧?”沙杨有点无奈地说着。

    “我也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不去,显得我们无情。去了,又不知道怎么说。”尚清觉得左右为难。

    “问题是如果我们不去,他会以为我们看不起他。我们去了,他又会以为我们在炫耀自己。进退都难。哎!这事倒难住了我们!”沙杨抓了抓脑袋,呆呆地坐着,看着窗外。

    “我们还是不想了,听听全隽和向葆怎么说,再做计议。”

    他们又一次搁下了这个话题。

    不知不觉,红日已到了头顶。沙杨的父母认为沙杨去了仙塬镇,所以生产队收工后就去了自留地,正午了,还在自留地里干活,没有回家。

    沙杨说:“你坐会,我出去看看。”

    尚清就拿起一本书看着。

    正当沙杨走出家门,就看到全隽走下来了。他远远叫道:“又是一个心有灵犀者,我们刚刚说明天去你家的,今天你就来了。”

    全隽问:“是尚清吧?我去他家,说他到仙塬镇去了。估计他到这里来了,所以我就追来了。”

    “是啊,你来了最好,我们正在说怎么去安慰孙璋。”

    沙杨一面同全隽说话,一面又高声叫道:“尚清,全隽来了。”

    尚清正在下楼,听到沙杨在喊话,就回答道:“我听到了。”说着,走出门来。

    尚清对全隽说:“你来的正是时候,我们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

    “我想孙璋一定是烦闷极了。去孙璋家看看,劝导劝导就是了。”全隽慢吞吞地说,显得有点满不在乎的样子,心情很轻松。

    沙杨皱了皱眉,说:“你说得倒轻巧,是的,我们应该去看他,去劝他。问题是我们去怎么说才能使他放得下。”

    “放不下也得放,他没有被录取又不是别人之故,他总不好埋怨我们吧?人生的关头很多,总得自己走过去。”全隽说得像个哲人似的。

    “按照成绩不可能不被录取的。”尚清充满疑问地说。

    “问题就出在这里,按照成绩他一定会被录取,他的心理也作能录取的打算的,突然说没有录取,所以打击就大。”沙杨忧心忡忡地说。

    “最大可能是因为他残疾。”全隽静静地说。

    “我们又不能这么说,这么说会伤他的自尊心。他会认为连读书都没有机会,还能干什么呢?对生活失去信心。”尚清说着,显出很担心的样子。

    “无论如何,我们都应当去看他,去劝他,他怎么想是他的事,我们怎么做是我们的事。只要我们认为应该做的,就去做。不去做,造成的误会可能更大。”全隽依然很平静地说。

    ------

    经过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他们决定明天先联系向葆,然后一起去看孙璋。

    沙杨想了想,补充说:“我觉得,我们应该从不升学照样可以有所作为的角度说。我们要说一个道理:即使上大学了,无非也是谋个职业。没有升学,早走向社会,早谋职业,可能更好。”

    对沙杨的这个说法。尚清和全隽似乎都赞同。

    孙璋知道好多同学都收到录取通知书了,而他还没有,心里很不踏实,总觉得其中有问题,决定去学校看看。这天上午,他来到学校教务处,一看才知道自己没有被任何学校录取。他顿时心凉了一截,哽咽着问教务处的老师:“还有没有学校没有放榜?”

    教务处的老师回答:“录取是统一的,估计放榜也差不多时间。”

    孙璋又问:“到底是什么原因使我不能被录取?我自己有数的,我的成绩不比一些已录取的同学差呀。是学校给我的评语差吗?”

    教务处的老师告诉他:“毕业生的评语大多是我抄写的,没有一个学生的评语是不好的。学校也希望自己的学生好,不会写不好的评语。你又不是地富反坏右的子女,绝对不是学校的原因。问题可能出在你自己。或许你这次考试发挥不正常。”

    孙璋长叹一声,不自觉地说出了六个字:“时也,运也,命也。”说完就一瘸一瘸地走回家了,他居然没有再问其他人的录取情况。

    他艰难地回到家,闷心大发财,坐在小竹椅上。他母亲问他:“你去学校看过了?到底录取了没有?”一连问三声都不应。他娘知道他没有被录取。马上就劝他说:“不升学我们可以学手艺,良田万顷不如薄艺随身,照样有饭吃。不要灰心。”他的母亲很通情达理。

    孙璋还是一言不发地坐着。其实他在想其他四位兄弟,他认定他们一定是被录取了的。他又想:“他们怎么都不来问问我的情况呢?没几天就把我忘了?好使人寒心!”

    他又想起了赵素芬说过的话,“现在一切都泡汤了,我连第一步都跨不出去,她怎么还会喜欢我呢?”他越想越懊恼,越想越无语。一直坐到中午,直到他父亲回来。

    孙璋的父亲一进门,就看到儿子闷闷地坐着,一下子就猜着了,“儿子一定没有被学校录取。”其实他上班时也听到了风声,这几天人们总在议论某某被什么学校录取了,某某某被学校录取了,就是没有说到自己的儿子。他早有思想准备了,他就对孙璋说:“不要闷闷不乐了,不升学没有大不了的,照样可以活得好好的。不过你要好好想想今后打算干什么?”

    孙璋照样没有回答。

    中饭时间早到了。孙璋娘催他去吃中饭。他跟着他父亲一声不响地去吃中饭。

    中饭后他想午睡,但就是睡不着。他希望有人来与他聊天,尤其是他希望赵素芬来与他说说话,现在他还不知道赵素芬是不是收到录取通知书了。但是现实是没有一个人来看他。

    住在高山顶上的向葆的录取通知书迟了二天才收到,收到录取通知书的第二天就下山了。平常都是先到孙璋家的,这次他先去了学校,看看同学们的录取情况。当他发现孙璋和赵素芬都没有被录取的消息,心里很难受,现在他犹豫了,“到底要不要去孙璋家?去了我该说么?”他反反复复地思考着同一个问题,但是都没有头绪,最后他还是决定先找方琴,当面祝贺她升入师范学校了。然后再找沙杨他们。他在街上买了点吃的,打算去方琴家。好像有人牵线似的,居然在路上就碰到了方琴。两个人顿时都很兴奋,相互道贺。方琴就邀请向葆到她家去。这正合向葆的本意,他就跟着去了。

    对于两个都中榜的互相喜欢的少年男女来说,此时此刻是特别开心的。向葆有许多藏在心里的话想同方琴说,但是不知道先说什么合适,脑子里一直在盘旋。倒是方琴先开口了。

    方琴说:“以后我们就要分开了,你会忘记我吗?”

    向葆不加思索地回答:“不可能忘记的。倒是你可能早忘记我了。”

    方琴认真地说:“我们坚持通信,就不会忘记了。”

    “说实在的,当我们的学习紧张起来的时候,恐怕连通信的时间都没有了。或许你还要陪着新同学散步谈心呢。”向葆还是说出了心里话。

    方琴认真地回敬:“你的学习肯定比我紧张,没有功夫写信的肯定是你。”

    “你学校毕业后就有工作了,而我的前途还不定,到时候你一定先忘掉我。”向葆说出了心里担心的话。

    方琴不服气地说:“要这么说,我的前途是有限的,你的前途却很远大。所以你才会真正忘掉我。”

    这时候向葆觉得不能只说自己了,要转移一下话题。他叹息说:“很可惜,孙璋和赵素芬居然都没有被录取。我想去看他,但不知道怎么说。我想与沙杨他们一起去看他。你说呢?”

    方琴若有所思地说:“巧了,两个都没有被录取,这是不是就是一种缘分,孙和赵两人或许真会首先走到一起呢!”

    向葆问:“你去看过赵素芬了吗?”

    方琴说:“还没有。要么我们一起去看看她?”

    “还是先与沙杨他们碰头后再说吧。”向葆说。

    “那我们吃过中饭就去沙杨家,怎么样?”方琴也是个急性子。

    向葆也有此意,吃过中饭,冒着酷暑,两人就出发去沙杨家。

    在平路上,阳光炙人,所好还有凉风吹来。在登青龙山岭的时候,方琴不停地要求坐坐,坐在满山竹子的石径上倒是有几分惬意,因为竹子的枝叶挡住了阳光。

    青龙山岭的半山腰上有凉亭,可供行人歇息。走到凉亭的时候,方琴提议:“我们坐下来好好歇歇,待到黄昏时分再到沙杨家,给他们一个惊喜。怎么样?”

    向葆自然高兴。大热天,路上几乎没有行人,两人相对而坐,谈谈心有多开心啊!

    向葆立马表示赞同。向葆和方琴在亭子两边的凳子上相对而坐。相互注视着,微笑着,但没有说话。因为在亭子里看不到亭外的行人,生怕被人听见,所以默默无语,只是用眼神交流着。向葆和方琴的内心都在燃烧着激情。坐了好一段时间,向葆和方琴继续向沙杨家走去。

    黄昏时分一对少年男女到了沙杨家,真的给了沙杨、尚清和全隽以惊喜。

    全隽马上开玩笑:“你们倒开心,怎么就没想到兄弟姐妹们呢?何不叫上陈兰、梅红、傅娟一起来?”

    向葆老老实实地说:“真没想到,该死!该死!我们只想到怎么去跟孙璋他们说的问题,别的就没有多想了。”

    尚清则说:“不要听全隽胡说。怎么去看孙璋才真正是值得思考的问题。”

    沙杨说:“你们一定没吃晚饭吧,叫我娘给你们做晚饭。就吃腊肉煮蕃莳粉面怎么样?”

    方琴高兴地说:“好,我喜欢。”

    沙杨说:“向葆反正吃惯了蕃莳粉面的,就这样了。你们先去二楼南间坐会,我就来。”

    几个少年来到二楼的南间,坐下来吹牛了。

    尚清说:“听,淙淙流水如鸣琴。”

    全隽说:“飒飒山风似波涌。”

    向葆说:“天边圆月如明镜。”

    尚清说:“银光临窗似轻纱。”

    全隽说:“月亮见证向方情。”

    向葆说:“可惜未见梅兰娟。”

    方琴说:“别诗兴大发了,明天我去请梅兰娟,到齐了,你们在显身手吧!”

    ------

    沙杨本想叫向葆方琴下楼吃饭的,看他们的兴致很高,就把两盆蕃莳粉面捧到了楼上。然后问尚清和全隽:“你们要不要来点,我再拿一大碗,大家分着吃,再喝点小酒,好不好?”

    尽管已经吃饱了,但是为了陪新来的一对,他们也要了一大碗分着吃。同时还喝着米酒。一群少年边吃边聊。话题总是绕着去看孙璋的事上转。

    向葆说:“赵素芬也没有被录取,这倒是一件好事,或许正好是一对,可以相互依存,减轻两人的失落。”

    沙杨说:“明天方琴去看赵素芬,我们去看孙璋。看看情况再说,大家也可以把话题向这方面引,但是先不要明说,看情况而定。”

    这么说定了,这件事就不谈了。接下来就天南地北随意谈。一群少年几乎彻夜畅谈。年轻人真的不知疲倦。

    第二天朝霞飞起时,一群少年就出发去仙塬镇,早饭就到仙塬镇的饭店吃油条豆浆。

    七点左右这群人到了饭店。沙杨是独子,家境不错,自然是沙杨买票,各需所须,放开肚皮吃馒头、油条、豆浆。

    吃过早饭,男同学去孙璋家,方琴去赵素芬家。

    正是早饭时间,路上很少碰到熟人,因而也省了好多回嘴搭话的时间。四位少年径直走向孙璋的家。孙璋家的门还关着,他们轻轻敲了敲门,没有回应。再敲了敲,还是没有回应。他门就站着等。不一会,一位在水埠头洗衣服的年轻妇女走上了水埠头,看几个少年站着,就说:“他家可能没有人在家,要是有人在家,他家的门都开得很早的。听孙璋娘讲,孙璋没有考上,打算学一门手艺,今日有可能就去拜师了。”

    “哦,那么快就决定了?孙璋真是通达!那我们就没有不放心的了。谢谢你告诉我们!”沙杨舒了一口气说。

    尚清说:“孙璋就是一个风风火火的人。这就是他的特点,不会让自己闲着,发现读书这条路不通了,马上行动学手艺了,真的很好。”

    全隽说:“我还担心他想不开呢,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不行的,我们一定要见到孙璋的,无论如何都应该说说话的。”向葆说了自己的意见。

    沙杨肯定地说:“是的,我们一定要与孙璋见面,说说话。要么我们也可以先去赵素芬家看看,或者去陈兰家看看也可以的。然后再回来。”

    尚清说:“还是先去赵素芬家吧。”

    四个少年离开孙璋家,向赵素芬家走去。正走到十字街口,准备穿街而过的时候,孙璋出现在了左手面的街道上。他看到了沙杨等人,低下了头,好像不想叫他们的样子。沙杨发现了,马上叫唤“孙璋,孙璋!”

    孙璋才抬起头,好像有点意外地说:“你们怎么来这里了?你们应该准备去读书才对啊。”

    “我们是来看你的,想找你说说话。刚才到你家门口了,门关着,我们就出来了。”沙杨回答。

    “现在不同了,你们的前途远大了,我跟不上你们了。”孙璋说。显然孙璋有点失落感。

    沙杨马上说:“你怎么这么说?忘了就在一个半月前,在你家怎么说的。不管是干什么的,都是兄弟,都要极尽所能相互帮助的。”

    “你们可以这样想,但我不敢这样想。”孙璋还是固执地说。

    “你别这样。我们特意来看你的,前途就在自己的脚下,干什么是无关的。听说你打算学手艺了。我们认为这样很好。你能够灵活应变找适合的生路,是对的。古人说良田万倾不如薄艺随身。”沙杨诚恳地说。

    “我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不像你们,以后前途大着呢?”孙璋说。

    沙杨马上接着说:“天是高深莫测的,上天打什么算盘,我们怎么知道,以后的路怎样,谁都说不准。只有学好了手艺,凭手艺赚钱才是实实在在的。”

    “你这样说也有点道理。当然我总希望你们好的。我也相信你们的路还很长很宽的。”孙璋有点严肃地说。

    尚清认真地说:“只要我们能同心就好。遇事能相帮,一切都会好,谁都会好。”

    全隽也和着说:“正是这样的。你现在就开始学手艺了,我们还在读书,你就赚钱了,我们还没着落,你的小孩都大了,比我们快许多步了。”

    “理是这个理。不能老站在这里,去我家坐下去说,说个痛快,”孙璋拉上沙杨的手就要走。

    沙杨说:“听说赵素芬也没有被录取,我们想去看看。方琴先过去了,我们一起去吧。”

    “好吧。”孙璋爽快地答应。

    大家一齐都向赵素芬家走去。赵素芬的家离仙塬镇有一段路的。走路过去需要一点时间。他们当时也没有看时间就出发了。

    黄石溪上有一座桥,去赵素芬家需要走过溪桥。正当五位少年走过桥的时候,方琴和赵素芬迎面走来了。向葆最先看到了她俩,说道:“她俩来了,我们就不要走了。”大家就停在了桥边。方琴和赵素芬也看到他们五个了,就加快了脚步。

    方琴问;“你们怎么出来了?”

    向葆说:“等等你们没到,我们就过来看看。”

    方琴说:“你知道路比你们远多少吗?是好几倍呢。”她指的是分手后,分别到赵家和到孙家的路程。

    孙璋就说:“到我家去,热闹一下,借此冲散沉闷的气氛。我本以为从此就孤单了的。”

    沙杨马上说:“我们也是此意。”

    于是一群人就去了孙璋家。

    孙璋的母亲依然毫无怨言地做饭。儿子高兴,她也高兴。儿子愿意学手艺而不消沉,她更高兴。

    孙璋无需劝解就能很快地走出没有被录取的阴影是大大出乎沙杨他们的意料。他们绞尽脑汁想劝解的办法其实是多余的。任何心结只有他自己才能解开。一群少年又聚到了曾经聚过的房间。坐下来的议题就集中在了赵素芬身上。孙璋已经开始拜师学艺了,赵素芬打算干什么呢?

    尚清问道:“素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赵素芬回答:“还没有想过。得过且过吧。其实我想也没有用,还是要看我的父亲怎么打算。”

    全隽马上说:“由你父亲安排的话,很可能就要你嫁人,你怎么办?”

    沙杨说:“我想你不要马上嫁人,也学门手艺吧?”

    赵素芬回答说:“你说得对。我不会马上嫁人的,能不能学门手艺,我现在也说不好。”

    尚清接着说:“学手艺真是很好的选择。不学手艺的话,你父亲真的会让你马上嫁人的。”

    向葆直截了当地说:“我看,你就嫁给孙璋好了。你自己也说过孙璋是不错的。街上人,家底好,现在又在拜师学手艺了。你好好想想吧。”

    沙杨赞许地说:“孙璋家以后是我们常聚的地方,你们在一起,我们聚起来就自在多了。最主要的是你今后的生活会很幸福的。孙璋是个很聪明的人,你看他现在的心态就知道他是一个善于应变的人,只有善于改变自己以适应生活的人才会是强者。你们不要看我们升学了,好像前途远大,其实我的道路充满变数。错过了学艺的时机很可能失去了生存的本领。”

    全隽马上叫孙璋过来,对孙璋说:“今天我们就做媒了,你们两个都表个态度吧,反正上次已经说开了的。”

    “我还是上次说的老话,我一个残疾人,赵素芬会答应吗?即使她答应,她父母会答应吗?”孙璋笑眯眯地说。

    向葆向着赵素芬说:“那就看赵素芬了。”

    尚清马上说:“素芬啊,还真不错的。你自己不选,到时候你父母塞一个给你,你怎么办?我可以说孙璋除了一个缺点之外,没有别人比他更好。与别人一起生活不可能比与孙璋在一起更好。何况他的缺点又不影响生活的。”

    赵素芬轻声地说:“你们说的都有理,我听进去了。以后再说吧。”

    沙杨说:“过一段时间你可以向你父母说这件事的,在你父母没有为你物色好对象前就说。”

    孙璋说:“我的情况,我家的情况,都摆在这里了,你明看的。反正不读书了,当然就要考虑立业成家了。学手艺就是立业,我一定会学得好的。素芬如果来,还可以做点小生意,我这里还有几间店面在。”

    尚清说:“这是一庄好姻缘。不要错过了。”

    赵素芬笑了,说:“你们巴不得我们今晚就结婚吧?太心急了。我想寒假后,你们去我家,当着我的父母的面说,我想一定见效。”

    沙杨说:“那就说好了,寒假后一定聚一次。”

    孙璋也高兴了,笑道:“那就要先谢媒人了。中午先喝谢媒酒。”

    方琴一直没有插嘴,这时候也说了:“我都羡慕素芬了。你们怎么不为我考虑考虑?”

    沙杨说:“你的问题只有向葆才能回答。”

    全隽问向葆:“你什么态度啊?”

    未等向葆回答,尚清说:“我看向葆早就想说出来了,只是怕方琴不接受。”

    沙杨接着又说:“我看就不要勉强说了,前途未定,说了也无益。还是停留在培养感情阶段为好,看以后的发展,比较实际。你们说呢?”

    孙璋马上说:“沙杨没有坚定性,顾虑太多,瞻前顾后,难以成功。”

    沙杨争辩道:“我本身没有人,怎么说没有坚定性?你说谁真的喜欢我?没有吧?”

    尚清说:“喜欢你的人是多的,只是没有说而已。说了你能接受吗?”

    沙杨说:“好了,我们不再说了,一次解决一个就很好了。下一次我们要说向葆了,你们先有个思想准备。”

    全隽说:“就不说你自己。我提议在下一次就说沙杨,怎么样?”

    尚清则说:“这要看哪一个先成熟就说哪一个,不能想当然的。”

    孙璋说:“接下去先吃饭,喝酒。等一会你们当着我娘的面说这件事可以吗?”

    沙杨说:“没问题。素芬同意吗?”,素芬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尚清说:“不回答而且笑了,就算默认了。”

    大家来到餐厅,又是热闹非凡。酒喝到高兴时,沙杨叫道:“伯母,伯母,请过来,我们有话说。”

    孙璋的母亲过来了,“问什么话?非要过来说。”

    “重要话,决定孙璋幸福的话。”沙杨指着素芬说:“这个同学,你看怎么样?”

    “蛮标致的,文文静静,好。”孙璋娘回答。

    “那好,就给你家做孙璋的老婆了。”沙杨醉醺醺地说。

    孙璋的母亲大笑着说:“还有这好事?你说醉话吧?”

    方琴紧接着说:“不是醉话,刚才说好了的。”

    “当然求之不得。他爸回来知道这件事会很高兴的。”

    尚清说:“我们等着喝喜酒呢。”

    “一定,一定,少不了你们的。”孙璋的母亲开心地说。

    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解决了本以为很难解决的问题。可能这就是所谓的瓜熟蒂落。关上了一扇门,打开了一扇窗。

    中饭后,大家又海阔天空地胡吹乱弹,从孙璋家出来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多了。看看向葆来不及回家,孙璋留他再住一个晚上,向葆谢绝了。方琴暗示向葆去她家住,向葆心照不宣,就去了方琴家。其他人都各自回家了。

    沙杨独自回家。回家的路上,碰到的熟人倒是不少。这个地方,虽然隔山过岭的,但沙杨在这条路上走了三年,而且还有同学的家就在路边,所以熟人还是有不少的。碰到的第一句话显然是“听说你考上宁都中学了,恭喜你!”接下去就会是“我的邻居某某没有考上。我早就知道他是考不上的。泥鳅想入大海,做梦吧。”

    沙杨听了“泥鳅想入大海,做梦吧。”这话的时候很不是滋味。他心想:“他们好像在夸我,其实他们也在损我。今天他们拿这句话说落榜者,以后会不会让人用这句话说我呢?我要努力,我不能给人拿这句话说我的机会。”沙杨越想越觉得闲言可恶,他在内心独白:“他们为什么要去损一个本来已经很懊恼了的人呢?人有向上之心又有什么不好?碍着别人什么了?人们为什么总是为成功者唱赞歌,而随意贬损失败者,何况一时的失败远不是真正的失败。无论什么境遇我都要挺起来。孙璋好样的,在失利面前潇洒地显示其通达的个性,毫不犹豫地确立新的目标,善于应变者,才是真正的强者。”

    沙杨的沉思被甲乙两个人的对话打断了。

    甲问道:“你的儿子考上中专了吗?”

    乙回答:“没有。”

    甲说:“我的邻居考上商业学校了。他从小读书就好。现在他家开心得不得了,像中状元那样。”

    乙说:“人家儿子考上了,就是中了状元啊,当然要开心。”

    甲露出了轻蔑的表情说:“有什么了不起的?商业学校毕业也无非就是做个卖货的。你的儿子怎么打算?我看去学门手艺比他上中专好。”

    乙说:“有什么好打算的?也只能张罗张罗,去学门手艺。”

    甲说:“手艺是老世饭。早学手艺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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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了一段路后,甲乙两人与沙杨分开了。沙杨耳根清净地孤寂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月光把沙杨送到了家。

    向葆来到方琴的家里,受到了贵宾一样的招待。看来,方琴的父母是接受向葆的。

    “我和方琴最后能走到一起吗?”向葆想了多遍,现在没心思再想下去了。他总是怀疑现在这种关系的持久性。他对自己说:“升学了,各人都有各人的生活和学习环境,难免不发生变化。随缘吧!”

    尚清借故提早与大家分手,特地去看望了陈兰。尚清与陈兰一起还去了溪椤坦,坐在大石头上闲聊,但不知什么缘故,话匣子就是打不开,没聊多久就分开了。尚清回到家就拿出了词选,他专心地读宋词,背宋词。现在他满怀希望地迎接着美好的未来。

    很自然地,全隽去看望了傅娟,就在傅娟的家里,两人愉快地谈心,直谈到下半夜,全隽才回家。过了几天,全隽又想着去找傅娟,他向傅娟家走去,走出了好多路,后来还是转身回家了,升学后的憧憬占据了他的大部分心思。

    方琴去找赵素芬的事,梅红是知道的。梅红一直呆在家里,她心里在期盼着沙杨能来看她,但是沙杨没有来。

    孙璋已经完全没有了落榜的惆怅而显得意气奋发了。

    一个星期以后,沙杨想再去看看孙璋。他想与孙璋说说话后就回来,所以很早就出发了。清晨,朝霞烧红了东边的山恋,晨风习习,沙杨就走上了去仙塬镇的山径。沙杨走了二十分钟左右的上山小径,又走了十几分钟的下山小径,就来到曲折不平的乡间小路上,走了一段乡间小径,前面就是青龙溪。溪上没有桥,水满时乘竹筏过溪,今天水不满,他就淌过溪去。他在仙塬中学读书的三年时间里,几乎每周都要来回走一趟这条路,只不过今天走这条路的心情与往常大不一样。当他想到自己将要去县中读书,然后考上大学,以后就可以少走乃至于不再走这条不大适合于穿皮鞋而更适合于穿草鞋的令人费力的小路了。他想象着自己今后将会在大城市立足,穿着皮鞋坐着汽车去高敞明亮的办公室办公,过着乡村人无法想象的生活。他的心情是舒畅的,神采是飞扬的。他想到孙璋,为孙璋马上选好自己的路而高兴,更重要的是孙璋和素芬的关系更使沙杨的内心感到安然。他相信孙璋和素芬的生活一定会很美满。沙杨边走边仰头看天,太阳已经从东边的山头爬上来了,天空不再是一色碧蓝,从东向西渐渐地由红转白转蓝,近日则红,远日则蓝。近日则耀目而不敢看,远日则舒远而看不足。高天深远不可测,因为目力不足以穿透,自然就不可测其深远。人生在如此不可测的广宇之下,谁能看透上天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沙杨来到孙璋家,孙璋已经学手艺去了,没有碰上,与孙璋的母亲说了几句话后就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