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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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拜寿

    且说师徒二人一路出了江南地界,当即经淮南路转道河东,半月后便到了泰州地界。原来这老者本隐居于泰山之中,于一次外出之时遇到了举家遇难孤苦无依的同儿。老者将他带上泰山,潜心教他习文练武。几年过去,老者发现自家徒弟资质非凡,领悟极快,堪称奇才,更难得他甚为懂事,不到十岁便已能独立生活,自此老者便开始放心外出,起初只不过几日便即返回,自同儿及笄之后,老者更为放心,外出愈加频繁,往往一去便是月余。但老者高估了徒弟心性,少年久在山中,即便心性再为坚韧,独自一人之时也不免寂寞烦躁。此番下山,同儿见到外面花花世界,一路上欢呼雀跃,若非师父在侧,恐怕早如脱缰野马。他只道取得雪蚕锦之后,自家师父须得就近暂居,将这宝物研究一番方可。谁知老者一心赶路,于其中秘密毫不在意,任他旁敲侧击,只是不为所动。

    二人回到居所,老者见徒弟闷闷不乐,早猜到所为何事,笑道:“同儿,下月初十,是为师一名老友六十寿诞之日,为师要带你一同前往,为这位老友祝寿,你可愿往?”

    同儿只道此番又要回到过去那般枯燥的生活,谁知忽然柳暗花明,大喜之下连忙答应。他兴奋异常,自顾跑出屋外练起了武功。老者知他高兴,便任他玩闹放肆,只寻了个隐蔽之处,将那雪蚕锦仔细藏好。

    次日,二人收拾停当,启程下山向西而行。同儿此番与当初乔装打扮之时的扮相截然不同,一身短打,腰间蟒带束身,足踏青云小靴,他本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又有这一身衣着相衬,端的是一名俊俏少年。老者看在眼里,只是微笑不语。师徒二人一路日行夜宿,行路颇快。行了近一月后,道路上黄土渐多,风沙不断,已是到了宁州地界。宁州地处边陲,当地之人习惯聚族而居。这里时常黄沙漫天,难以寻路,亏了老者事先打听清楚,师徒二人这才顺利寻到目的,只见目力所及之处是一处颇大的村落,地势平坦,打头一处庄院高门大墙,墙面朱红,门高约二丈,顶头处高挂着一个大大的“周”字牌匾。老者见到这处庄院,呵呵一笑,对徒儿说:“同儿,咱们到了,这便是为师那老友家。”

    同儿见这庄园与众不同,回答道:“师父,这庄园当真气派非凡,想必您这老友亦是不俗之人。您一路上都不肯告诉同儿这老友是谁,如今都寻到人家居所了,难道还不肯教同儿知晓吗?”

    “既已到此,当然要说与你知晓,我这老友姓周名无用,居于此地多年。其人武功高强,于我也不遑多让。不过他并非一般江湖人士,虽身负绝艺,却鲜为人知。”

    “并非一般江湖中人?”

    “我这老友自幼习武,后来带艺从军,将一身业艺全然献给了家国天下。他为人急公好义,颇得身边将士拥戴,一度也曾身居高位。只是因为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迫不得已离开庙堂,蛰居于此,是以在江湖中并无甚么名声。亦因如此,此番来贺寿的江湖人士想来也不会太多,如为师这般的江湖人士怕是凤毛麟角了。”

    两人边说边走,来到了庄园门前,同儿上前叩门。不多时出来一个高大的庄丁,拱手道:“二位请了,不知二位要行何方便?若是来客,还请通个姓名,好教我前去禀报。”

    老者笑道:“老夫乃是你家庄主旧友,得知他寿诞在即,特此前来祝寿,你速速前去通报,只须说是云河到此,你家主人自然知晓。”

    庄丁听他说与自家庄主有旧,不敢怠慢,请二人稍候片刻,自己小跑着向庄内禀报去也。

    片刻功夫,只听得一个洪钟一般的声音由远及近:“哈哈哈哈!云老弟远道而来,老哥失迎,赎罪则个。”

    说着就见院门大开,一人大步流星走将出来。此人高七尺有余,身形健硕,紫色长袍裹身。往面上看时,虽已显老相,却是豹头环眼,脸色赤红,精神矍铄。见到师徒二人,立时开怀大笑:“多年不见,云河你风采依旧。分别二十余载,幸得今日再次相聚,为了我这乡野村夫要老弟奔波千里,老哥感激之余实觉罪过!这里谢过当面了!”说罢便要拱手行礼。

    云河急忙迎上前去,扶住他道:“兄长折煞我了!兄长大寿之日在即,小弟岂有不到贺之理?自收到请帖之日起,我便日日盼望,今见兄长雄风更胜当年,实在教人高兴,这区区一点路程又算得了什么!”

    原来是庄主周无用亲自出门迎接。

    同儿见他二爷的面色三爷的貌,一时间有些忍俊不禁。但见师父已随周无用一同进门,连忙跟上。

    云周二人多年未见,一路上寒暄不停,提及的均是陈年旧事、老友故人诸类事宜。同儿听着无趣,便四处张望,却见这周家庄院占地极广,院中房屋错落有致,往来家丁侍女众多,男子高大壮硕,女子温婉可人,见人皆是微笑行礼,不慌不忙,可见这周无用不但管教有方,对家中仆从亦甚为和善,想必是个极好相与之人。

    周无用带二人来到一间屋前,推开屋门道:“老哥知你世外高人,性喜幽静,这几日家中时时来客,为免你受人叨扰,可暂居此处。”同儿见屋内虽陈设简单,一桌两床,但窗明几净,隐有幽香,不禁心情大快,暗忖此处极好。

    周无用指着屋外道:“墙外小院便是我的居所,平日里轻易无人来此,云老弟大可放心居住。锋儿!”随着这一声呼出,周无用身后闪出一名身材高大的青年,方面高鼻,眼神锐利。青年站在周无用身后只一抱拳,也不答话。

    周无用指着青年笑道:“若是在此有何不便,只管差下人通知周锋,他定会为老弟安置妥当。”说罢又转头对周锋叮嘱:“锋儿,这位是我多年好友,他在此间一切应用你务必招呼好了。”

    周锋应了一声,便闪身退下。

    周无用招呼二人落座,云河恭喜道:“一别多年,小弟竟不知兄长已有子嗣,且如此英武不凡,兄长一身业艺有传,可喜可贺。”说罢唤过徒弟“此子姓方名同,乃是多年之前我收下的徒弟,此次随我一同前来给周老哥拜寿。同儿,快快上前,拜见周前辈!”

    方同正襟起身,上前一步,抱拳跪地行礼道:“周前辈在上,晚辈方同向您请安!”

    “好!好!贤侄快请起!我与你师父虽多年未见,却是过命的交情,如不见外,称我一声伯父最好。”周无用扶起方同,又解释道:“老弟误会了,你我关中一别之后,我独自一人前往边塞游历,在西南境上救下一名孤儿,他拜我为父,随我走南闯北,最终定居于此,便是这周锋了。这么多年下来,他随我习武,助我操持家业,已与我亲子无异。这孩子机敏稳重,如今周家上下大小事宜皆由他打点,我也很是放心。至于子嗣嘛,呵呵!”

    说到这里,周无用脸上又泛起笑容:“老哥我早年间刀口舔血,成婚甚晚,本已不存子嗣之念,谁想既有了锋儿,又在年逾不惑之时天幸得了一个女儿,如今也与你这徒儿一般年纪了。只是这丫头被我惯坏了,顽劣成性,远不及方同识礼懂事。前几日闯了祸,被我训斥了几句,直到今日尚且赌气不肯见我,我也拿她无奈,过几日她肯出来了,自当令她前来拜见。”

    二人谈兴颇浓,直至天色暗沉方才停下,下人将热过几番的饭菜送来,二老一少餐毕各自回房休息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