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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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船头夜话

    方同与那武先生对了一眼,笑了一笑便拱手离开。他方才踢出那脚意在将林墨双腿踢断,出脚之时运上了三成劲力。此人能以一手之力将自己震出五六步,功力已是不俗。忆起张军提到的柳大少爷曾邀请两名苍云派高手相助,想来便是这武先生与另一名青袍汉子了。幸好自己方才击伤林墨用的是江湖上几乎人尽皆知的小擒拿手,又在与他拳脚相接时有意收劲,令他以为自己功力不济。想来即便二人眼力再高明,也难以看出自己武功来历。

    他见众人望向自己的眼神均含着畏惧,明白今日重创林墨已顺利立威,其党羽今后定不敢随便招惹自己。于是顺水推舟,拱手应了柳大少爷命令,转头回房去也。

    自此之后,贾强等人见了方同均如老鼠见到猫一般早早躲开。张军听说之后找到方同,不住大笑称赞方同深藏不露。更令方同意想不到的是,梁直见风转舵之快,真真叫人大开眼界,自方同重创林墨之后,他见了方同必卑躬屈膝,语含逢迎,前几日那冷冰冰的样子哪里还能见得到?这几日自己除去当值,连吃饭也不用亲自前去,自有梁直每日里为方同带回肉菜饭食。

    而林墨自那日起便再未出现在船上,后来方同才由张军处得知他被柳家大少派人送回成都养伤。以林墨的性子,虽被自己废去一臂,但心中必定愤恨不服,被送回成都倒也省了方同不少麻烦。

    船队一路再无事端,直至岭南。

    行路如此顺利,方同倒觉不妥起来。只因张军曾明里暗里提到苍云派两名高手之事,还信誓旦旦地说起此次出船一路定不太平。但除了自己这个忽然出现的外来客,航路过去一半也再未有何事发生。若说只凭这往返岭南一行,便需邀请高手随行保护的话,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些。若张军所言非虚,恐怕自岭南返回之日才是危险来临之时。

    柳家船队在岭南顺利交接货物后,停留两日便启程返回,不多几日便回到了巴蜀地界。

    这一日后半夜,正轮到方同当值。其实以柳家船队的规模,若非遇到山贼水寇,其余宵小本不值一提,因而于夜间当值其实最为轻松。以往方同只需来回走走,这一夜便也打发掉了。但今夜方同走到船头时,却发现陈公一人站在船头眺望远方。方同不愿打扰,转身便要走开,陈公忽然开口道:“王兄弟既已来了,便莫要着急离开了。”

    方同暗吃一惊,自习得天机养心经后,他内力进展颇速,轻功亦是不俗。便如武家兄弟那般二三流江湖门派中的弟子,绝难听出自己行走的脚步声,谁知陈公竟能察觉,难道这老者竟是深藏不露之人?但对方既已察觉自己,只好上前应道:“陈公耳力如此高明,不曾看一眼便知是我。”

    陈公此时方才转头看向方同道:“这满船之人皆是不中用的力巴,脚步虚浮声音沉重,只有你与武家兄弟身怀不俗武艺,与他们有所不同。武家兄弟虽然勇猛,脚下功夫却差了许多,走路也不似你这般平稳。细数下来,只有你王兄弟有此身手,且今晚又恰巧轮你当值,若是如此我都猜不到,这把老骨头又有何用?”

    只此一点,方同便知陈公确实听到了自己的脚步声,如此说来,陈公功力可能不弱于自己。他也不绕弯子,拱手道:“原来陈公竟深藏不露,小子走眼了。”

    陈公面色轻松,嘴角一扬笑道:“你不必紧张,老夫知你对我柳家并无歹意,你我只属偶遇,在此等候多时,实是有事相商。”

    原来他是刻意在此等待,方同一愣道:“陈公有何吩咐,但请明言。”

    陈公伸手指向前方道:“王兄弟可知前方是何处?”

    方同摇头道:“在下对巴蜀地理一无所知,还请陈公明示。”

    “这一片地带灌木丛生,瘴气极重,乃是当年诸葛武侯与蛮王孟获大战之地,因而得名七纵峡。这七纵峡被我等脚下的长水河一分为二,终点处乃是长水河入怒江的入口。我等现在所在的地方,乃是七纵峡前部,此处水流平缓,船舰行驶极慢。若以此时速度行驶,我等恐怕需两日方能出此峡口。”

    说罢又转向河岸两侧隐隐约约的山岭道:“七纵峡少山峰而多险滩,经此可辗转岭南、大理、吐蕃各处,乃是蜀中最为开阔的兵争之地。该地不利行船,却易屯兵,无怪乎用兵如神者如诸葛武侯,当年也要选在此处与蛮王交战。”

    方同道:“陈公在此等我,绝非讲解蜀中地理这么简单吧。”

    陈公微笑答道:“的确如此。此地既然不利行船,若要打我柳家船队主意,选在这七纵峡最为稳妥,何况除去令我柳家实力大损的目的之外,今次船上有一物足可令这些鼠辈心动。若老夫所料不差,明日我等会有一番苦战。”

    方同听他随口说出,虽然心动,但也不敢开口询问那令人心动的东西是何物。只好顺着答道:“陈公如此说,定是知道明日拦截船队的是什么人了?”

    “只此一句话,我便知王兄弟定非我巴蜀人士。柳家与蔡家之争在成都城由来已久,这几个月更是愈演愈烈,若王兄弟久在此间,怎会不知?”

    方同想不到陈公心思如此细腻,赧然道:“陈公所料不错,在下的确非此间人士。”

    陈公细细看他一眼道:“小兄弟武艺不俗,依我看那武家兄弟也未必是你的对手。你年纪轻轻有此身手,却非来自我蜀中地区,倒令我想起一人。唉,半年前石侯爷不幸身故,凶手至今未曾捉获。如今蔡家又想方设法要置我柳家于死地。这成都城最近真是不太平啊!”

    方同听他提到石江遇害一事,心中一惊,面上仍不露声色道:“陈公多虑了,以陈公的身手,便是放在成都城也极少有人能对付,即便那蔡家遣人前来,定然也讨不得好。”

    陈公叹道:“老夫也知蔡家实力不济,但他们素来与侗族交好,此处距离那侗家寨子又近,若是有侗家高手出手,我也未必能够救应及时。且我实在有不能出手的苦衷,若非万不得已,只得作壁上观。武家兄弟只是前来助拳,未必肯出全力,当真遇到凶险,他二人或会明哲保身,如此一来柳家恐怕毫无抵抗之力。好在今次遇到王兄弟,令老夫感到平安有望。”

    见方同沉默不语,陈公又道:“王兄弟的来历,老夫即便猜到也不会说出,那是于你于我皆无益处之举。但我也知你身手不凡,只求王兄弟助我等度过此次之劫,那么你我即可相安无事。老夫之请纯出肺腑,还请王兄弟三思。”

    方同感到他已隐隐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怀疑,听他言下之意,只需自己助柳家渡过此劫,便不会继续追究下去,于是应道:“陈公言重,王义既然入了柳家船队,遇到凶险时定不会袖手旁观。只是咱们船队规模不小,以我一人之力,恐难护卫众人周全。”

    陈公道:“王兄弟所虑我也想到,其实所需护卫的唯有你我脚下这艘主舰而已,其余诸船损则损矣,只要此船能安然返回成都,蔡家之辈再不足虑。”

    方同心知自己已被陈公握住了把柄,好在他当真有求于己,不敢立时与自己翻脸,只好应允下来,心中暗骂几声老狐狸后告辞而去,留下陈公一人在船头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