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了吗……”我低头想了一下，难道小桑之前看到我了？

    “不清楚，反正我回来的时候她就傻愣愣站在柱子边，见了我还没聊上几句就急匆匆要走，雨越下越大，也不能把人淋着啊，我就让他们送一程了。”

    “你总算靠谱了一回”，我递上热茶，邵章一饮而尽，他从怀里取出一叠黑漆漆的东西，我定睛一看，是护腕和护膝，他拿着护腕护膝碰了碰身侧狄万发。

    狄万发欢欢喜喜接过就戴上了护腕，我缓缓发问“邵章，你到底是谁的护卫？”

    “你又不去军营，拿这有什么用。”

    我打量一番说道“白老的手艺，不便宜吧？”

    “这点钱还是有的，老三，你爹不买，我给你买。”

    “白老做的？！”狄万发听完，当场恨不得嫁给邵章，抱着人感动得一塌糊涂。

    “诶，这是明着挖墙脚啊，被挖那个还倒贴。”

    “早就不想跟你了，要不我跟老三一块儿去军营得了。”

    “叛主啊你小子。”

    狄万发笑着拦住我俩，感叹道“还是你们好，我好不容易出来，谁料到他们，被家里派出去的派出去，谈婚事的谈婚事，许久不见，竟然还有带孩子的，其他又与我话不投机半句多，那活的又能好好聊的，就只剩你们了。”

    又是一杯热茶饮下，狄万发压下我的手拿走了杯盏“身体不好别喝太多，夜里该睡不着了。”

    我停下饮茶，刚吃一口鱼肉，门外就有人来报，雨停了，郡主说不急着回府，正在路边吃面，我清楚她是在等我，放下筷子后我扫了扫身子，狄万发笑问，装模作样掏了下耳廓“呦，几日不见，你还是没能逃开郡主魔爪啊，我还以为自个儿听错了呢。”

    “什么魔爪，小桑一双细腻的手比你好上不知多少倍。”

    “不是吧，江家四公子的魂儿被下凡的仙子勾走了？”

    “我就是被勾了魂，要抛弃你俩这十天半月不洗澡的糙汉。”

    听到这话，邵章立刻拍拍狄万发的肩对我说“咱俩可是要当大将军的人，用不着公子惦记了，啊。”

    我如常和他俩调笑几句，随后又整顿了一次衣裳，确定发带没有扎歪以后方才下楼，本无意把在医馆学艺的若山唤来，刚扶住栏杆挪出一步，臀都没来得及彻底离开四轮车，若山就出现在楼下，正抬头看向我，他脸色一变，急忙跑上来要抱我下去。

    “不必，我自己来。”

    “邵章哥怎地没跟来，公子的腿不能再伤了他不是不知道……”

    “你别怨他，他是知道我脾气的，若来帮我，反而挨骂。”

    “公子……”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放心不下公子，就早些回来，好在来得是时候，公子，还是我来背您吧。”

    我不信邪地又挪了一步，在支撑不住的时候，身旁除了若山又多了一双手。

    “就知道你倔，还是我们送你一趟吧，你这样走，郡主都不知道吃几碗面了。”

    出来的邵章帮着若山扶稳我，然后我靠在若山背上，狄万发则是将四轮车一把扛起，三人将我送到楼下，琼玖端着一玉杯像风儿似的飘过来，杯里的酒也已不剩多少。

    “等改日东家回来，弄个好让那四轮车走动的道儿上下楼，公子就无需担忧了~”，看到琼玖酒足饭饱，我也就没什么担心的了，只等客向雁回来再好好感谢。

    风风火火到对街的面摊，小桑或许是真的饿了，却有心事吃不下，鸡蛋面里的蛋已吃了大半，就是不见面条有少，我闲来无事，也点了一碗同样的，又加了一叠肉片，她只抓着筷子，仍旧不语，我只好理清措辞先开口。

    “小桑闷闷不乐，是在介意我去了长情楼吗？”

    “嗯……也不是太介意，我知道你去那定有缘由，就是感觉你们时常……进出秦楼楚馆。”

    “多少还是，有些难受？”

    “嗯。”

    “小桑觉得哪里不妥，可以说的。”

    她吞吞吐吐不敢多说，眼里噙泪，我看着着实心疼，她其实很在意这些，但她怕说出来了惹我不快，我不想她如此小心翼翼，只好边解释边想尽方法逗她。

    “近日频频梦到你，这是否就叫魂牵梦萦？”

    她终是做不到不在乎“那刚刚……”

    “与我同行那位，正是镇国将军家的三公子，他那是请我吃饭呢，你别生气。”

    她好不容易放开了说，却让我心中一跳“哦，吃饭要去青楼吃。”

    “咳，那长情楼是客向雁的地盘，况且我腿脚不便，你安心信我。”

    “长情楼是向雁姐姐开的呀？”

    “是啊，你若也想看歌舞，随时能去，我陪你。”

    “哪、哪有女子去青楼的道理。”

    她脸红扑扑的，我有心逗她，说“既然这楼都是女子开的，女子有何去不得，你是怕见着什么不该看……”

    “咳咳，去就去，有你在我就不怕。”

    我微微一笑回应“好，一起。”

    “我有些好奇，向雁姐姐是如何开的长情楼，我只知她是江湖中人，却不知她这么厉害，能经营起一座楼阁，还有云心姐姐，她是算账的一把好手，不像我，什么都不会……”

    “你会的也挺多啊，会对我好，会对我笑。”

    在她的脸更上一层楼地红起来之前，我先开了口“先说客向雁吧，她家中三代经商不愁吃喝，年少时就嘴笨不会说话，专挑人不爱听的讲，刚认识她的时候，她正在躲避婚约，于是逃出来想行侠仗义，她也的确不负初衷，锄强扶弱，功力比我深厚得多，看着大大咧咧，实则心细得很，不爱顺着人罢了，这么自由自在的望月大侠，可惜遇人不淑。”

    “遇人不淑？”

    “嗯，她遇上了一个……让她伤心了许多年的人，前朝一个刚刚任职的芝麻小官，贪财好色，长得一般，花言巧语引得客向雁险些嫁给他遭一辈子苦，是钱云心和我发觉不对，他为了当高官，婚前就让客向雁多和家中要点钱财与珍宝，嘴上说是为了两人婚后的日子，其实在外还勾搭了四五个女子为他卖命，连父母都为他四处奔劳，实属败类。”

    “啊，竟真的有如此可恶之人，还好你们发现得早，就是……好心疼向雁姐姐和那几位姑娘，那人最后呢，可还有纠缠向雁姐姐？”

    “我们与客向雁说明了情况，她是信我们的，可太多个日日夜夜，皆为一人心醉，她不信对方没有过一丝喜欢，直到我去将一姑娘带来见她，戳破了她最后的幻想，大婚那天，姑娘们踏破了府邸的门槛，狗官的美梦也做到头了。”

    “呼，还好还好，恶人有恶报。”

    “自那以后，客向雁就洗心革面，做回了快意江湖的望月大侠，规规矩矩在京城经营着长情楼，决定抱钱也不抱男人，这其中好玩的是，众人不知望月大侠，是位姑娘。”

    “哇，这简直是话本子里的传奇大侠，好羡慕向雁姐姐呀，英姿飒爽风度翩翩，听上去比男子还英俊潇洒！”

    我放在扶手上的右手突然一抽，嘴角被迫弯起“熟人都知道，她其实看着挺拔，性子比钱云心还要大家闺秀，那颗心就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易碎得很。”

    “我也挺易碎的……”

    “有我，你就不会碎。”

    “嗯嗯。”

    “再和你说说钱云心吧，她是卫国公次女，嫁的是户部尚书，她家与我母族是旧识，生性跳脱，打小就惯会欺负人，她胆识过人，所以是看不上大多数男子的，而且，凡是听说她行事作风的，都唯恐避之不及，家里急得团团转，她倒满意得很，直到看见卫国公新收的门生，门生家境贫寒，为人谦逊有礼进退得当，对钱云心更是从未逾矩，久而久之，钱云心心生好感，她看得出门生也对自己有意，于是时常去逗弄门生，有日，她拦下正想回去的门生，只问了三个字。”

    “哪三个字？”

    “娶不娶。”

    “好直接呀哈哈，那位门生呢，是什么反应？”

    “那自然是立刻答应，满心欢喜回去准备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成婚后对钱云心忠贞不渝，前些日子不负众望成了户部尚书，背后少不了钱云心的谋划，家中琐事与钱财都由钱云心打理，户部尚书也时常分担，两人如胶似漆，羡煞旁人。”

    小桑撑着脸感叹“我也好羡慕云心姐姐啊，我什么时候也能与你如胶似漆呢？”

    我猛地咳嗽想掩盖过去，热乎乎的鸡蛋面正好上桌，怕她午膳不用引得腹痛，我将刚煮好的这碗与她交换，随后接着说“我真觉得，都无需你动手，我就给自己灌迷魂汤了，一日十碗都不嫌多。”

    “真的？”

    “嗯，真的。”

    看到她低头吃面，我就放心多了，我将肉片推得离她近些，说“倘若还不解气，那我给你……绣个手绢，或是荷包？”

    “你还会绣工啊，你真的很多才多艺，从前我在蜀州的时候就不擅长女工，学琴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被爹爹娘亲好一顿训斥。”

    “待小桑得空，能否弹给我听？”

    “好呀，你不嫌弃？”

    “我想知道什么叫如听仙乐耳暂明，而且……重要的不是曲子，是人。”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