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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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隔院手谈(2)

    以前的曹爷爷也是这么耐心教导自己棋艺的,每一步怎么走,为什么要这么走,走这一步之后,后面是如何变化的。

    如何分析对手的后招,以及如何分析对手习惯等等。

    不知为何,听着对面的教导声,李少恒格外的想念那个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爷爷。

    出神片刻后,李少恒心中想道:“听其方才所言,且先不论这位薛培元棋艺如何,单论此番金玉良言,便已算得上一位良师了。”

    他此时对薛培元是真心佩服的,或许是因为在他的身上看到了曹爷爷的影子,亦或是对于一位合格传道授业者的敬意。

    “弟子谨遵师父教诲!”这时另一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听其声音,也不过二十来岁。自不必说,想来此人便是邵飞了。

    “时辰尚早,且与为师手谈一局如何?”薛培元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师父先请!”邵飞回道。

    “四之十七。”

    “十六之四。”

    师徒二人这便开始切磋起来。

    李少恒思忖道:“这时候的娱乐活动当真少得可怜,即便是有,那也是文人才子们的活动。反正闲来无事,便当现场直播比赛,先观他一观。”

    二人过了将近一百手之后,李少恒眉头微皱,缓缓摇了摇头,随后脸上竟是露出一抹古怪的表情。

    他有些不解,“这位邵公子的棋有些小人心思啊,往往一招偏门处总会暗藏杀机,对手若是稍有不慎便会落入圈套之中。”

    “围棋一道最忌心无天下,观此人棋形,只顾一城一地之得失,喜欢摆布一些旁门左道阴人,全然不顾大局。”

    “想来他专营此道久矣,倘若还执迷不悟,棋力必然止步于此了!”

    “反观薛先生的棋形具有极强的观赏性,对于徒弟的陷阱也在无形之中一一化解开来。”

    “此局棋他必定手下留情了,暂时无法观测出此人棋力。”

    “不过这个薛先生却是极为注重棋形之人,想来也多有顽固不化之嫌,若是此人不打破心中固有思维,只注重棋形,多半难有寸进。”

    “当真是有意思了,师父落子光明正大,讲究的是稳扎稳打,棋形可谓极其漂亮。”

    “然而教出来的徒弟却是心术不正,尽显小人之道,这二人当真是师徒关系么?”

    当此时,薛培元落了一子后,邵飞却是迟迟未有落子之意,一时间竟然陷入长考之中。

    一旁的薛培元倒也不急,他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的等着邵飞的下一步。

    李少恒心想:“看来这位邵公子已然注意到自己的危机,只是一个毫无大局观可言的人又如何能自救呢?此番棋局尚有一救之力,唯一子而已。”

    “便用这最后几手探一探江南棋圣的深浅,看看这个世界的棋圣究竟有多厉害。”

    念及此处,李少恒又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见邵飞还未想出对策,这才开口道:“十之八,镇!”

    话音刚落,薛培元道:“阁下难道不懂观棋不语的道理么?”他的话语带有几分冷意,显然是不喜欢这般不礼貌之人。

    薛培元心中略一思索,便也没有多生气了,他看了看自己的徒弟,随后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对方等了许久才说出下一步,显然是给了自己徒弟几分面子。”

    “能看出这一步棋,又在这静夜山庄之中,多半是宁先生的高徒了。”

    “本以为依照邵飞的年纪,能有这等棋力,明日比试已是十拿九稳了,看来还是自己多虑了。”

    “听说话之人的声音想来也是年轻一辈,甚至于比自己的徒弟还要小。这般年纪便已能看出这局棋的破解之法,可见明日的比试......”

    “好,既然徒弟输了,做师父的总要找回一些场子。免得面上太过难看,且先试试宁先生的这位徒弟有几分斤两。“

    李少恒早已知道此人有些儒生迂腐之气,此一朝也在意料之内,更何况自己此举实属无礼,所以李少恒并未还嘴。

    方才李少恒听到薛培元教导徒弟的话,知晓这个江南棋圣对于围棋是真的热爱。

    虽说自己无礼在先,可自己这一手棋定会让对方想要一探究竟,从而与自己一战。

    他当下起身面向围墙道:“此番棋局已为残局,令徒已然陷入长考之中,想来别无破解之法。”

    “观棋之间,只觉先生棋力惊人,是以未能忍住,适才出手,还望先生见谅。”

    “方才在下这一手,却不知先生要如何应对?”李少恒不想与对方废话,便直截了当的出招了。

    薛培元点了点头道:“能看出这一手,阁下的棋力也非同寻常。邵飞,方才对面那位先生这一手,你可看出其中门道?”

    邵飞闻言,面色一红,略有几分尴尬,却是久久不语。

    薛培元看了一眼自己的徒儿,心中一叹,“这颗棋子已然落下,飞儿竟还未看出其中关键......果真是山外有山!”

    念及此处,他开口道:“权且当作缘分,你在一旁好好体悟!九之十二。”

    李少恒微微一笑,暗道:“对方接招了便好!”

    随即二人你来我往,一盘棋局就这般被李少恒盘活了,便是对面的薛培元也是暗暗称奇。

    待棋局已闭,薛培元与邵飞伫立良久,默默无语。

    过了许久,薛培元问道:“未知阁下高姓大名?”话语间,他竟变得客气了不少。

    只是此刻院墙的那一侧哪里还有人回应,薛邵二人连忙向旁边院落而去,却发现院落只有一小厮正在打扫……

    这一夜对于薛培元而言,注定无眠。他于院中思索良久,深深看了一眼邵飞,心中暗道:“原以为自己这徒儿已经颇有天资,却不想人外有人。”

    他长叹一声,对邵飞道:“明日,你与师兄弟们且先回去吧!”

    邵飞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之色。只是终究是师命,他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点头答应。

    第二日,宁先生带领李若云等人早早便在比试场等着薛培元与蔡先生。

    不知过了多久,早已过了比试时间,众人却还未看到薛培元等人。

    “师父,薛先生不会是忘了今日比试吧?”林妙音道。

    宁先生摇了摇头道:“薛先生乃是江南棋圣,断然不会失信于人,想必其中必有缘故。”

    “妙音,你且去薛先生住处通报一声。”

    林妙音点了点头,正欲出门,却见薛培元大步而来。

    刚一进门,薛培元对着宁先生众人抱拳道:“薛某失礼了,还望海涵!”

    宁先生等人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李若云却是伸头张望,只是无论如何张望,均未看到蔡先生及其门下弟子。

    宁先生看着薛培元问道:“未知薛先生此为何意?”

    今日本是比试之日,薛培元姗姗来迟不说,却孤身前来。宁先生心中疑惑,这便问道。

    薛培元也不说话,走到棋盘前,飞速将昨夜与徒弟邵飞下得棋复于盘上。

    棋子落完,薛培元看着众人说道:“棋盘上乃昨日薛某与弟子对弈之局,不难看出此时白子已然陷入险地。”

    说完,他向众人伸手作了请状,“诸位还请细观!”

    众人当即上前围桌而观,薛培元道:“未知白棋可还有活命之法?我那几个徒弟终究只能止步于此了,倘若宁先生的诸位爱徒能解白棋于水火,那这场比赛结果自是不言而喻了。”

    宁先生此时退至一旁,而后说道:“薛先生不愧棋圣之名,居然能有此等玲珑心思,当真令人钦佩。”

    薛培元闻言老脸一红,却是没有说话。“都被你的徒弟打败了,哪里还有什么玲珑心思?”

    他看了看宁先生身后的人,却是未有发现年轻公子,心中不禁有些疑惑,“昨日与我对弈之人莫非不是宁先生的徒弟?”

    宁先生道:“限定一盏茶!”

    李若云等人闻言,立时开始苦思起来。一盏茶的时间过的极快,众人却仍未想出破解之法。

    宁先生看向四人时,李若云等人立时面露羞愧之色。

    薛培元扫了一眼场中四位后辈,而后看着宁先生道:“昨日约定,你我双方各出五名弟子,怎么现如今只有四人,莫不是还有一人未有到场?”

    宁先生点头道:“不错,在下有一弟子昨夜方至,因偶感风寒,这便让其休息一二。本打算我这四名弟子都败下阵来时,再去唤他前来。”

    薛培元叹息一声,心中已然明了,开口道:“那就是了,终究是我等棋差一招,此番比试是我们输了!”

    宁先生一愣,开口询问道:“薛先生这是何意?”

    薛培元道:“昨夜对弈之时,薛某与令徒已经交过手了。想不到令徒年纪轻轻,竟是此道高手,最终薛某不敌,输了半子。”

    众人一惊,此刻要数宁先生最为吃惊,她暗道:“难不成我那徒儿在外游历一年后开了窍不成?”

    一旁的李若云等人却是开心不已,只是此刻谁也未有注意到,李若云身旁的一位女子神色颇有几分古怪。

    薛培元拱手道:“宁先生竟能培养此等惊世之才,薛某甘拜下风。也难怪我那师妹知晓此事后,再也不发一言,连招呼也未打,便走了。”

    “此次对弈,薛某定铭记于心,明年今日,望能与令徒一较高下!”说完,薛培元对着宁先生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去。

    宁先生看着薛培元离去的背影,一时间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