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陆明停顿了片刻，这才说道：“山寨的规矩是我所定，第一条铁律便是不得杀人。”

    “上山落草本就是不得已之举，倘若惹得天怒人怨，那便得不偿失了。所以不管是谁，要是违反这一条，我必亲手结果了他。”

    “当日，胡启天接到的买卖只是去将李少华教训一顿。”

    李少恒闻言，皱眉沉思片刻，随即暗道：“说是教训，你可知你们杀了人？”

    陆明自是不知李少恒在想什么，继续说道：“在我回山得知此事后，我便将胡启天训斥了一顿。”

    “只是买卖终究是接下了，但我们没做好，于是我便主动约出雇主，希望能将此事缓和下来。”

    “雇主便是钱三宝了，只是令我不曾想到的是，钱三宝竟是非常满意。虽说我们打错了人，但钱三宝似乎也出了气。”

    “原本以为此事已告一段落，钱三宝这时却突然要宴请我清风寨众兄弟喝酒，美其名曰此事办的漂亮。我虽感此事有些蹊跷，但地点却是定在我清风寨，所以我便没有多想。”

    说到此处，陆明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后来，他的语气中带有几分哽咽和懊悔。

    李少恒此时哪里还不知晓，就在当日，清风寨的人被杀了。

    只是李少恒此时倒是有些好奇，既然这些人都被杀了，那这位大当家的怎么还会好端端的出现在此处？

    他虽知晓此事，却是不能坦言，随即问道：“后来呢？”

    陆明道：“有一点我一直没有想明白，说好了钱公子来请我们吃饭，可不曾想，来的却是一个我们不认识的人。”

    “此人是带头之人，他只是带了几个厨子和一些美酒佳肴。他说钱公子临时有要事在身，走不开，特意派他前来。”

    “当日我因身体不适，所以只是小酌几杯便回了房间。躺下没多久，外面推杯换盏的欢闹声戛然而止。”

    “一时间我颇感不妙，一股危险的气息充斥在我心间。当此时，破窗之声响起，三道身影飞速而入，一时间直将我惊出一身冷汗。”

    “解决了三人，来到外面定睛一看，只见外面我那些弟兄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还有一些弟兄在地上直打滚，口中更是不断呻吟。”

    “见此情形，我哪里还不清楚，这些弟兄都中了毒。”

    “那人带来的几个厨子见倒地呻吟之人上前便是一刀，毫不留情。”

    “一时间我惊怒交加，许多年都未有这般愤怒过，这些人可都是我视如亲人的兄弟啊。”

    说到此处，李少恒隐约听见身后有哽咽之声。他轻叹一声，开口宽慰道：“逝者已矣，节哀！”

    但听陆明深吸一口气，调整情绪后继续说道：“我大喝一声‘住手’。”

    “那带头之人看见我似乎也颇感意外，随即满不在意的右手一挥，只见那几个厨子不再管地上呻吟之人，当下向我围了过来。”

    “那时我被怒火迷失了理智，一心只想为弟兄们报仇，因此下手极狠。没几下，那几人已被我打倒在地。”

    “正当我上前欲结果那些人时，却不想那带头之人早已借此时机将我弟兄杀了个干净。”

    “随后他一把抓起奄奄一息的胡启天，看着我讥讽道：‘当真不知陆大当家的武艺竟是如此了得，不过今日倒是要看看陆当家的是要保弟兄的性命，还是要在下陪葬了？’”

    “一时间，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已经了这么多弟兄，我怕稍有动静，对方拼着两败俱伤，也要将我这唯一的弟兄杀掉，我不敢赌！”

    “可是只是看着满地兄弟的尸体，我实在怒意难消，当即喝道：‘你若敢伤他分毫，我定要你钱家满门陪葬！’”

    “那人丝毫未有害怕之意，当下嘿嘿冷笑道：‘陆当家的果真是义薄云天呐。山高路远，不送了。’说完便与那几个厨子带着胡启天离开了。

    我在山上呆了三日，算是送了兄弟们一程。我暗自发誓，定要姓钱的百倍还之。”

    “不过等到第三日的时候，我见到方才和你一起的那个人带着一条狗上了山。待他走后，我便一把火将整个清风寨及众兄弟的尸首烧了一个干净。”

    李少恒听到此话瘪了瘪嘴，嘿嘿一笑化解尴尬道：“我也是受害者，所以我也想看看，到底是谁差点让我见了阎王。你今夜去钱府是为了救回你的兄弟？”

    陆明道：“不错，只是不曾想，我却着了他们的道。我原本下山后，在钱家观察了许久，见今日他们家中上下忙忙碌碌的，我料定，定是来了贵客。”

    “不曾想这却是钱三宝为了引我上钩，特意布置的陷阱。”

    “本来他们家的那些人不足为虑，可当日上山那人躲在暗处出手偷袭将我打伤，不得已，我只得逃跑。”

    李少恒皱着眉头道：“不对，你说的这些事有些不对？”

    “你这话是何意？”陆明闻言，眉头微皱，面露疑惑。

    李少恒摇了摇头道：“并不是说你骗我，我只是在想钱三宝为什么要灭你清风寨满门？”

    “钱三宝请你们只是充当打手，教训一下我家少爷。原因无他，只因前些时日，我家少爷打了他一顿。”

    “可是教训归教训，到底没有闹出人命，何至于灭你清风寨满门呢？这一点我是有些不理解。”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最后被我家少爷发现钱三宝请了你们教训他，按照我家少爷的脾气，他钱三宝顶多挨一顿打，何至于闹出这么多人命？”

    陆明想了想，随后说道：“这么说来，倒是有一件事有些奇怪。”

    “我今日见到钱三宝时，他非常气愤的让我还他表弟性命。我当时只顾打斗，倒是未有多想。只觉得当日破窗而入的三人中，有一人是他表弟吧。那三人确实死于我手，其余倒也没有什么。”

    李少恒看了一眼陆明，缓缓道出心中疑惑，“不对呀，如你说来，钱三宝对你恨之入骨的原因是因为你杀了他表弟。”

    “可他表弟上山的时候还是好好的，那时候他表弟可还没死，那他为何要灭你山寨满门？”

    陆明闻言一愣，自语道：“是啊，他们若不先动手，何至于会死，既不死，又何至于要灭我清风寨满门？”

    李少恒一脸深思说道：“道理便是如此，这其中定有蹊跷。你与钱三宝站在各自立场来说，都有要杀了对方的理由，可是这两个理由放在一起却有些说不通了。”

    说到此处，他话头一转道：“似乎还差一点决定性的关键要素，不过目前来说，倒还算是有一个突破口。”

    陆明闻言，半晌未有开口说话。

    李少恒听身后粗喘之声，倒也知晓陆明在极力克制。“是啊，也许这一条消息于他而言，便能救他兄弟了。”

    不过片刻，但听陆明开口问道：“突破口在何处？”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

    李少恒也不遮掩，开口道：“目前来说，钱三宝非是重点，重点是直接上山取你山寨满门性命的那位带头之人。只要能将此人制服，我想一切事情的起因也就明朗了。”

    陆明闻言思索片刻后，开口道：“听你这般说，此事想来，倒也有些怪异。”

    “我蹲守钱三宝多日，却未曾见过那带头之人，直至今夜，被其偷袭，这才又发现此人踪影。只是明知我身受重伤，却又未曾追来，这倒是有些说不通了。”

    李少恒眼珠一转，当下说道：“如果说他并非是钱三宝的人，那一切也就说得通了。”

    陆明一愣，随即浑身一震，他不禁看了一眼李少恒。

    “不错，钱府到底是钱三宝的地盘，我去找钱三宝算账，应该由钱府的人出面。倘若他是钱三宝的人，钱三宝这个家主都追来了，又怎会不见他的踪影呢？”

    “原来如此，那人出手偷袭，于钱三宝而言，顶多算是出手相助，若是表现得太过积极，反倒会引人怀疑。”

    说到此处，陆明不禁深深看了一眼李少恒，暗道：“此人当真了得，只言片语中，便已看破其中关隘。”

    李少恒点了点头，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终究还是没有说。

    他叹了口气，话锋一转道：“于陆当家而言，我半点未有隐瞒，可见我赤城之心。陆当家的要不要合作，倒是给个准话。”

    当此时，只见一道人影忽的闪现于李少恒身前。

    借着微弱月光，李少恒抬头一看，只见陆明满脸刚毅，胡渣微乱，双鬓须发泛银，面容虽是满布沧桑，然双眼却炯炯有神。

    李少恒暗道：“这般人物怎会落草为寇？”他当即起身，伸手道：“这般说来，与陆当家的合作已然达成？”

    陆明摇了摇头道：“此事未清楚之前，合作不算达成。”

    李少恒见状，拉着陆明的手握了握道：“好说，此事既然已经有了方向，我想查清楚此事只是时间问题。”

    陆明见状颇感错愕，随即飞速将手抽出道：“李少华也是用武行家，你放着他不用，来找我合作，无非是担心事情不成，不用连累李家。”

    “都是明白人，就别说糊涂话了。钱家与你有仇，他是你我共同的敌人，你我之间无非是相互利用而已，合作之说只是好听些罢了。”

    李少恒闻言微微一笑道：“陆当家的快人快语，正合我心意。此事就此达成，咱们一言为定！”

    说着，他看向陆明道：“寒舍虽陋，却可遮蔽风雨，陆当家的有恙在身，还是在此安歇为好。”

    陆明到也不客气，开口道：“你的房间在何处？”

    “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