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那张烂脸快要靠过来了，肖恩只后悔手里什么家伙都没有。他也奇怪怎么心里一点犹豫都没有，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些事的时候。

    抬脚踩住死人饱经摧残的脸，肖恩打算把她踹下去。死人却出其不意伸手抓住他的脚，大惊失色的肖恩被拉得摔了个屁墩，屁股和半截腰都摔麻了。死掉的女人也摔了下去，她跌在无数正在往上爬的死人身上，挨个在他们的脑袋上滚，花了很长时间才在肖恩眼里消失不见。

    肖恩被吓坏了，爬起来的过程中膝盖发软，结果又摔了一次，这回他的下巴直接磕在坑的边缘。

    往上爬的死人纷纷仰起头，用覆盖了白膜的眼睛看向他，无数双手伸了过来，就好像他是要从高耸的舞台跳向歌迷的流行巨星。

    拯救他的不是瓦尔基里，而是一股突然坑底刮上来的冷风。感觉上像是有一只大手扣住他的脸，将他仰面往回推。

    再次屁股着地的肖恩在半空中发现了一张几乎透明的脸，披头散发，怒气冲天，正对着他龇牙咧嘴。

    幽灵！熟悉的词汇立马闪现，随之而来的还有急剧下降的温度。幽灵伸手抓他，肖恩朝后仰躲了过去。仅仅只是被碰到了鼻尖，他的整根鼻梁和嘴唇与下巴便失去了知觉，以至于没办法呼吸。再这样下去别说反击了，他会被活活憋死。

    旗开得胜的幽灵忽然之间被在身上开了个好几个大洞，感官已经麻木的肖恩过了很久才意识到那是用枪打的。瓦尔基里拽着他的衣领拖着他往后走，一手持枪对悬浮的幽灵连连开火。她至少打了五枪。以弹无虚发的标准简直是严重浪费。

    快要憋死的肖恩顾不上太多了，他使出吃奶的劲硬掰开了嘴巴，吸进了几十秒以来的第一口空气。

    没有身体的东西竟然也怕子弹，瓦尔基里的最后一枪打在了灵发亮的眼睛之间，把这团雾气一般的东西给打散了。

    幽灵一消失，快要把他冻死的寒气也跟着走了。被冻木了脑袋得到了几秒钟的空闲，一等听觉恢复正常，那令头皮发麻的呻吟声便又出现了。

    肖恩干看着一双双惨白的手从地底伸出，紧紧扒住了水泥地。他变得迟钝的大脑又再花了点时间，才琢磨出这意味着什么。

    最先爬出来的这批没能保持住平衡，才站起来又直挺挺地倒下去，好像他们忘记了膝盖可以弯曲。度过了嘴唇的混乱厚，绝大多数死人站稳了脚跟，他们嘴里发出低沉的呻吟，伸长手臂朝肖恩走来。

    肖恩说不清自己是害怕还是震惊，也许惊讶更多一点，毕竟眼前摇摇晃晃走过来的都曾经是活生生的人啊。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老女人，身穿的长裙在攀爬过程中被磨破，划破裙子的东西接下来又顺理成章划破了她的肚皮。一大截拖到地上的肠子起到了衣服的作用，让肖恩只看到了她暴露在外的脏器，而非别的什么。

    他应该感谢谁吗？肖恩只感到了恶心。

    老太婆的血早在下面就流干了，她滴在地上的都是油腻粘稠的暗黄色脂肪，每往前走一米，她的肠子就在两腿之间被往后拉长一米。解剖学已经证明了人所拥有的肠道足有好几米，所以哪怕她都快走到肖恩面前，肚子里的大肠也没被拉断。

    除掉老太婆，剩下的死人也一个比一个猎奇，有的是脑袋被开了瓢，边走边往外泼洒脑浆。有的是断了手但又没有完全断，大臂与小臂仅靠一小块皮肤连接，随着死人颤抖的步伐挂在身上来回摇晃。

    最后上来的那一批似乎统统断了腿，因为他们在地上爬或者干脆是在扭，跟苍蝇幼虫的行动方式相当类似。

    肖恩手无寸铁，只能后退。好在死人走得也不快，就像一群喝醉了的酒鬼，一边摇头晃脑，一边挥洒着自己的器官和恶臭。

    瓦尔基里也在后退，但她是边退边开火，一声枪响消灭一个死人，绝不落空。渐渐的，倒在地上的死人越来越多，多到了能绊倒后面追上的同类的地步。可是肖恩仍然停不下来，因为死人实在太多了。

    枪声突然停了，肖恩侧过脸看到瓦尔基里在换弹匣。最多三秒钟不到的功夫，那些被瓦尔基里打倒的死人就再也看不见了，被后面涌上来的踩在脚底。

    人靠感情和逻辑驱动，恐惧也因此而生，机器只靠逻辑，而逻辑不会产生恐惧。

    谢天谢地，肖恩又再次庆幸自己跟瓦尔基里一组。

    瓦尔基里换好了弹匣，却没再开枪。她一头冲进了死人堆里，拳脚并用，打得死人血肉横飞，效率甚至超过了开枪。肖恩不是第一次看见瓦尔基里肉搏，但这次他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不管瓦尔基里怎么大杀四方，这些会动的尸体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所有的死人只看他，也都只朝着他走。

    反应过来自己成了目标的肖恩转身往后跑，想回去巷道里拿枪。既然军队曾经来过，那总是能找到子弹。

    可一等他迈开腿开始跑，身后的呻吟声也跟着变了调，成了凄厉的尖叫与刺耳哀嚎。被吓到的肖恩回过头，震惊地看到之前还东歪西倒的死人换了一副嘴脸，全都张牙舞爪朝他猛冲！

    也许死人之所以突然跑起来，是纯粹的应激反应。他想是想明白了，可当看到那些飞奔着逼近的死人，看见那些曾经了无生气的脸挂上了最狰狞的表情，他就不可能再浪费时间去思考。

    哪怕瓦尔基里大喊着要他冷静点，慢下来，肖恩也停不住脚。

    肖恩向着不远处的巷口跑去，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瓦尔基里一直在后面喊他，要他停下，可他根本不敢回头，凄厉的嚎叫声如影随形，仿佛就在脑后。肖恩最终跑进了小巷，看都不看丢在地上的步枪，一下子就跳进了下水道里。

    他被吓破了胆，竟然用跳的，而不是爬。十几米高的洞口一口气跌到了最底，脚后跟一阵钻心的剧痛过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