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河密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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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法器

    这把古刃被赖君投影到了穹顶。

    翘着二郎腿的大飞身体后仰,用屁股控制凳子平衡,靠两条木腿来回吱呀晃动,抬头看着幻灯片。

    “赖大法医,这不是那天你给我们看的那把刀吗?怎么?有什么重大发现吗?你就别卖关子了。”他扯着粗嗓门。

    赖君没言语,转头默默走回黄老身边。

    “我来讲讲吧。这把刀原片的出现,是在国外一个私人藏家小型拍卖会中,当时我在美国教学,也是我花了不少钱将摄影原件买下,主要是方便研究和收藏。”黄老打破寂静。

    “你们的案子我也耳闻了,扯到这个刀也确诡异。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当时的研究之物确在今天居然派上了用场。”

    “这张照片都见了。这把刀的奇特造型应该是大家关注的焦点,不瞒大家,我也是。记得当时是研究游牧民族变迁史时偶然见到它,就是这份神秘宗教气息和民族异域感,让我心生喜爱,下定决心买下。”

    “赖君跑来和我说似是图中的配件,噢,也是你们重案组在现场发现的铁环,坐实了这把刀。”黄老继续补充。

    “这倒也难怪,很难说一把刀会有这么多神奇的配件。不过嘛,这是法器,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刀。”说完凝视着我们。

    “双开刃,弯月,你和我说不是刀?”大飞后仰着椅子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我看看沈莉,没想到沈莉正在凝视着我,眼神中透露着费解与疑惑。

    我接过话来,“黄老,这怎么可能?我们全部警力都在寻找这个凶器。”

    “很抱歉,是否是凶器我很难给出意见供你们参考。今天你们既然已经来到我这里。我能说的是,没想到这东西会突然出现,没有流失海外,并且以这种凶案的形式。这也倒是引起我的兴趣。”他正襟危坐看着我们。

    “不过,从这个器物的整体来看,刀的弯月弧度较大,有点像把大号的回旋镖,只有刀前端一部分位置是尖锐的,如果说它是赖君和你们描述的归于一把解剖的凶器,我是很难想象的,这不合常理。当然,前期我也和赖君表示过我的疑虑。”

    黄老双手平按在桌面,侧目赖君,赖君也同时点头。

    黄教授接着说,“刀把挂着条精美的角链,铁环扣接在链子另一端,这么繁杂的设计来看,象征性大于实用性。从阳雕得海东青造型的精美来看,以及环的口内直径上分析,从我经验推断,这很像某种长袍服饰束扎腰部绢带的配环。”

    黄教授伸手拨动了投影切换键。一副古代牧人的民族服饰显现出来。似是都有类似的佩环,主要作用于佩挂刀鞘,起到防止脱落作用。

    黄教授快速翻着幻灯,我们面前的是大量此类民族服饰图样滑过,均是这类配饰。

    黄教授的屋内无窗加之没开灯,只有那唯一的投影白光直愣愣地触摸着穹顶,在粗大的白织光柱里有漂浮不定的灰尘游走悬动,它们在这些图片前晃来晃去。

    忽然速度降了下来直至骤停,黄教授指着图片。

    “这个就是我的根据。”

    图片中,显然已不再是游牧民族服饰,而是一只鬼在跳舞,我们一幅幅一帧帧见他踩在火堆旁跳舞,一手拿着皮鼓,一手挥动正是一把类似的刀刃。

    火焰照耀着他的脸,不,那是一张可怖的面具。阴影把赤光折叠成一层层台阶斜铺在这副面具上。显然这是只红鬼,除了猩红色的面容外,就是那上面的红发炸起,似急了眼狮王,呲牙咧着嘴。

    “那刀…!”大飞喊着。

    赖君推动了下白框眼镜,“哈勒玛力。铜或铁打制的刀,刀上加许多铁环,从刀背到刀刃,在满族萨满祭礼中供奉和使用。”

    “哈勒玛力是满语,古代萨满教中驱魔所用的圣刀。萨满巫师在祭祀时会双手抬起平伸出去捧住刀,上下不断抖动,使刀环有节奏振响。以迎接神灵之力的来临。”

    说完,赖君顿了顿,意识自己似喧宾夺主。又补了句。

    “我这些也是现学现卖,在黄老面前有些班门弄斧了。”

    “嗨,怎么会。小赖,我看讲的很好啊,年轻人就是该多分析,多分享,大家多交流嘛。”黄老起身打开灯,顿时屋内大亮。

    “总之,这些是我一个老文物工作者的推断。宗教法器无疑。不太像你们所说的什么凶杀工具。”

    “那黄老,你对法器杀人怎么看?”沈莉起身双臂交叉胸前,踱步起来。

    “老黄能怎么看?要我说啊,皮裤套毛裤,必然有缘故。你想啊,法器?杀人?你别管是不是这把刀挖心。肯定这俩事儿必须搭在一起完成!就像饺子蘸醋一个道理。”

    我盯着大飞大放厥词,顿觉的话糙理不糙,看沈莉倒也不反感。看来她也同感。要不以她脾气早怼这胖子了。

    “哈哈,这个胖小伙的言论倒也有些趣。你们破案的逻辑我不懂。但有一样我知道。对于文物考察是极其严谨的,所有文物的形态都得有站住脚的立场才行,就像你们办案必须要找到证据一样。文物是会说话的,这个果源于它的时代人文的因。”

    黄老说的不错,什么因得什么果。我们一路来,围绕着凶杀猜测太多,总是被牵着鼻子走。如果这个真是法器,看来这个眼前的果必须要有些突破才行。

    “黄老,年代呢?您有分析它的年代吗”

    “哈哈,好小子,你终于说出来关键了。”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说,“难道您锁定了这个阳雕的海东青铁环年份?是个货真价实的古器吗?”

    “铁?我有说过是铁嘛?都是你们一直在我这里喊来喊去的。”

    “老黄,不是铁?怎么不是,那天赖大法医给我们看了,上面黑乎乎锈迹斑斑,不是铁才怪了。”

    我看看沈莉,沈莉凝神静听,我们都将目光锁在黄教授接下来的话上。

    “你们看到的附着上面黑乎乎的不是锈,而是氧化物。”

    沈莉瞪了眼大飞,低沉说,“不说话能死啊,锈是赤红色的好不好,感觉我们警察一群人都很无知一样,好难看。”

    大飞还不依不饶,继续说道,“不都一样嘛,空气中的水分对铁肯定接触啊,长久就会氧化,然后就是锈蚀,至于黑不黑红不红,都一样啊。”

    赖君对大飞解释,“不同的,你说的是铁,黄教授应该说的是这个只有层氧化皮的物质压根儿就不是铁,而是另一种材质。”

    “不错!你可以把它喊作宾铁,或叫镔。是外来金属材质。”黄老看向刘宇飞。

    “外来?”

    “准确的说,时间可以追述到隋唐前的南北朝时期,再往前更是可以追溯到持续将近一个半世纪的两晋时期。那时,是中国历史上第二个大一统时期,人民生活富足稳定,商贾云集,边境贸易频繁。也就是那时起,从西亚古波斯及南印度传入华夏中原了一种金属冶炼工艺,就是这个了。我们汉族对于外来好东西又喜称为客作,历史上记录有称宾,镔等。”

    “其实这种材质后来界定就是合金。但在当时的西亚很是风靡,技术传入中原后便迅速流传,如获至宝。用高碳钢和熟铁反复淬火,通过调整温度改变其内部金属结构的成分,从而使金属更有硬度,耐磨损和材质更有韧度。这种混合后的合金通常会用于冶炼冷兵器,制成的刀剑极其锋利,上场杀敌威震四方,吹毛透风。”

    讲到这,黄教授看着大飞,接着说。“还有一个神奇的特点,那就是花纹。”

    “所有的镔都会有花纹,在我眼里,那是种烙印,一种千炼过后的优雅和从容。每个花纹形成的随机性更难以言表地书写着这份独有神秘。”

    此时赖君又开始将幻灯转动,是那个有阳雕造型的小铁环的照片。

    “所以这些叫镔的金属,在概念里就压根不可能被锈蚀吗?”

    “的确如此,只会发黑,永不生锈。这是历史进步的产物。”

    “早期都是以青铜为主,很容易锈蚀。后来到了两汉,冶金炼铁的金属逐步发展,东汉末年,以实用性为主的铁制兵器逐步取代了青铜,但铁和青铜都不能解决氧化的问题。直到合金的技术引用后,大量的冷兵器的造、储、用得到了均衡发展。”

    “你们看,虽然黑乎乎的在上面貌似不足为奇,但如果这样…是不是就不一样了?”黄教授换了一张图片接着说。

    同样是铁环,一张是黑的铁环,另一张是明显经过黄教授清理过后的铁环照片。上面的海东青造型如同出水芙蓉般绚美,它的每寸周身上都明显有云纹的痕迹。这云纹似黑白二龙相伴伸展,不规律发散游走于器物上,精美绝伦,叹为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