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D2292年，9月20日，地球同步轨道，“伊甸之圆”行星环空间站，试验性超波通讯基站控制室。

    十余台被冷却至零下几十摄氏度的量子计算机无声地处理着高维的引力波讯号，与之相连的传统计算机阵列则将那些量子比特的坍缩结果解码为确定的数字信号，并通过传统而实用的光缆和电波向空间站内和地球传输。

    几个显示着超波天线状态，计算机阵列温度和负载状态的信息窗口漂浮在一个褐色短发的少年面前，少年看着那些稳定的数据流，百无聊赖地拿起手边的袋装可乐，吸了一口。

    量子计算机系统强劲的冷却，顺便把可乐“冰镇”了一通，这才让赵玉衡在半步不离控制室的情况下享受到了冰凉凉的饮料。

    “有客来访，正在确认身份。”

    “让她进来。”赵玉衡看了一眼监控中的人，用权限打开了控制室的门。

    “终于来了啊，哈莉森学姐。”

    赵玉衡吸干自己袋中最后一滴可乐，抬起头，看着门口站着的女孩。

    “你觉得我一定会来找你吗？”

    “你还能找谁呢？”赵玉衡无奈地摊摊手。

    “行了行了，”哈莉森继续说到，“我猜，这个地方也不需要你一直盯着吧，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你想去哪里呢？”

    赵玉衡起身，走向控制室的门

    “老地方吧。”

    哈莉森说着，拉起他的手。

    地球同步轨道，“伊甸之圆”行星环空间站，EISA第一附属大学星港，观光区。

    从巨大的的观光舷窗向外侧看去，飞速移动的亮星时不时地自虚空的深处缓缓显现，或是自舷窗的一边跃入深邃的太空。

    赵玉衡跟着哈莉森站在舷窗的边缘，指向舷窗反方向的重力让他感到一丝微妙的不真实。

    “哈莉森学姐……你的意思是……”

    没有强化玻璃的阻挡？完全依靠人工重力来维持的大气吗？”

    “嗯，”哈莉森点了点头，随即她的手不受任何阻挡地穿过了观光区巨大的“视窗”，舱内与太空的界限。

    “不会冻伤的吗？”

    “义体手，用的是可以在真空低温下运行的人造肌肉纤维。”

    “而且，”哈莉森向“下”（人工重力的方向）看去，“就像是天然的引力场一样，这样的人工引力维持的大气也是随着‘高度’逐渐稀薄，而不是像实体物质装起来的空气一样，舱内舱外泾渭分明。”

    “我是第一次，在太空里看见像在地球上生长一样的草和树……”

    赵玉衡看着“下方”大片碧绿的草地和几颗近十米高的乔木，“不过，那树要是长出这层人工重力大气的范围了怎么办？”

    “剪掉嘛，而且，玉衡你难道不知道，植物感受重力的平衡石如果包含四氧化三铁颗粒就可以变成磁石，然后培养槽底下放块电磁铁就能朝着磁铁像在地球上接受重力一样生长了吗。”

    “有这种好东西？”

    “你去校园里看看就知道了啊。”

    哈莉森指了指通往校区的通勤口，“现在EISA各个附大的在轨校区都开始用这种植物当校园绿化了，再过个几年，整个伊甸之圆，甚至是木星的轨道栖息地，估计都能靠这技术种上跟地球上造型差不多的植物了。”

    “噗。”赵玉衡有些忍俊不禁，“那应该是很大一笔电费吧，而且，电磁铁把路人的义体吸在上面什么的……”

    “想什么呢，又不是满大街的种，而且，几十万个小功率电磁铁的耗电。”

    哈莉森再一次指了指“下”方，“比不上它的1/3。”

    赵玉衡看着郁郁葱葱的草地上来来往往的游客们。

    “用强力-引力转化制造的人工重力井，大统一理论的应用之一，但是……只是个大玩具罢了。”哈莉森叹了口气。

    “超波通讯倒是实用不少。”

    “不过很可惜，超波……快要成为它的绝唱了。”

    看着神情有些低落的哈莉森，赵玉衡感到有些心痛，却又不知如何安慰面前的女孩。

    他知道，就算地平线计划没有被关停，流失的人员也再难以挽回，别说将研究继续下去，就连威尔逊事故的具体调查都难以推进。

    “行了，玉衡，我们说正事吧。”

    “现在地平线计划因为被同意保留暂时没有资源上的严重问题，除了不能新建实验设施之外，我们可以调用先前的一切实验设备。”

    “但是，”哈莉森严肃地扶正了自己的扫描眼镜，“地平线计划面临着严重的人员流失问题，其本身超长的投入周期和未知性巨大的回报让大部分参与的研究员难以坚持，而老爹的事故，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些我都知道的，学姐你直接说安排吧。”

    “我能做什么？”

    “游说，”哈莉森简短地回答道，“联系那些曾经为地平线计划出过力的人们，无论是学生还是导师，但是先从导师开始。”

    “你想用什么理由让他们回来？”

    “老爹的牺牲。”

    “玉衡，你听我解释，”正当赵玉衡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哈莉森拍了拍他，“我知道，这样的说辞有利用死者的嫌疑。但是，老爹飞船上黑匣子的数据读取结果表明，飞船的各系统参数本身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这意味着……”

    “飞船的失事并不是因为设备参数和技术操作的错误。”

    哈莉森看着比自己高出将近一个脑袋的少年，“这说明，我们对超空间引擎启动过程的底层物理学原理，存在着一些认知上的问题。”

    “那我们首先得去游说的，是前端的物理学部门的人？”

    “对。”哈莉森点头，“但是，不完全对。”

    “我们还需要把原来的工程实现部门，那些玩奇异物质的专家给找来。”

    哈莉森当然知道，赵玉衡就是那些专家之一，但是显然，一个人的能力，难免会有些捉襟见肘。

    “毕竟，100吨奇异夸克物质，虽然只有针尖那么大，但是全太阳系是找不着第二粒了。”

    赵玉衡立刻便明白了哈莉森说的是什么。

    普洛特·威尔逊失事的飞船残骸中，属于超空间引擎的那个奇异夸克物质团。

    利用“奇迹赤道”重新制造如此大质量的奇异夸克物质，需要消耗的能量相当于整个地球半个月的耗能总和。

    而这，只是地平线计划庞大资源消耗的一小部分。

    “我觉得，有‘天才少年赵玉衡’出马，让那些崇拜你，或者看好你的人出山，应该没有多难吧。”

    “天才……我吗？”

    赵玉衡看着哈莉森的眼睛，“那也得感谢普洛特老师和学姐你发现我。”

    “哦，抱歉，有一个我一开始就该问的事情。”

    哈莉森看着他，“玉衡，你确定了自己要留在地平线计划了吗？”

    “那是自然，”

    赵玉衡握住哈莉森的手，“有学姐在的地方，我就在。”

    “……啊？！”

    面对突如其来的调戏，哈莉森的脸上浮现出转瞬即逝的红晕，“什么时候这么会撩了？”

    赵玉衡的话语让哈莉森不由得感叹物是人非，在大学本科的时候，自己的这个学弟还是个内向到在大部分人面前连2句以上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的社交恐惧症。

    “好好好，小嘴这么甜就给你个抱抱吧。”

    娇小的哈莉森轻轻扑进他怀里。

    “OK，闲话不多说了。”

    哈莉森沿着楼梯朝着人工重力所创造的“地面”方向走去，“现在，先去列个表，确定一下我们的目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