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弦月纪
繁体版

第一章 曜京护卫团

    一进城门,抬眼就见曜京护卫团主楼参天楼高耸入云,琉璃屋顶上七面魔羽旌与七面狼尾旗飒飒飘扬,和传说中一模一样,不!是更为雄伟骄傲,睥睨天下。

    两人见此不由全身一震,再无心流连帝都盛景,攥紧手中的马缰,牵着马快步朝心中的圣地奔去。

    “三王子家臣,奉命行事!行人回避!”一队人马飞奔冲过街市,沈翀刚循声回头去看,为首的一骑已狂奔至眼前。“小心!”陆轶眼疾手快,拽住他的一只胳膊朝一旁跃扑过去,两人重重地摔倒在街边。

    “小小家奴,也敢光天化日之下横行街市!目无王法,受死!”一个清脆的女声呵斥道,接着就是挥鞭声和两声哀号。两人狼狈地爬起来,就见一个红衣女子身骑白马,从对面飞驰而来拦住来者,挥舞长鞭抽打那一对人马。那对人马方才还耀武扬威,此刻却只是举手抱头左右躲避,并不敢顶撞还手,看来这红衣女子来头不小。

    “林大小姐息怒!恕罪!”

    “还不快滚!下次让本小姐碰到了,定亲自找三王子讨个说法!”

    两人还在惊疑之间,之间那红衣女子已经翻身下马来到两人面前,问道:“两位小兄弟是外地新来的吧?可有伤到?”这时近距离才注意到,这位人称“林大小姐”的女子,约摸二十来岁,身量窈窕,明眸皓齿,美艳之至。

    “没,没有!多谢林大小姐出手相救!”沈翀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女子,一时竟有些脸红起来。

    “别客气!若下次还有人仗势欺人,你们尽管报我林嫦嫦的名字。吾皇陛下的云京可不是任小人横行的地方!”林大小姐灿然一笑,爽朗豪气地说道。

    两人再次行礼致谢,只见她翻身上马,策马小跑而去,动作轻盈敏捷如同在春日穿过拂动柳枝的燕子。

    “云京的淑女真是与众不同!武艺高强,嫉恶如仇,不像闺阁千金倒挺像江湖女侠!”陆轶感叹道。

    “不仅与众不同,还美貌绝伦呢!我说你不会看上人家了吧?”沈翀戏谑道。

    “我?方才是谁脸红了?别以为我没瞧见!”

    “我那是尴尬好吧?我们这副模样,人家应是猜想我俩逃难进城投亲戚了。再说,我可消受不起鲜衣怒马的女侠!”

    “哈哈哈!敢问沈壮士消受得起什么样的姑娘?”

    “滚一边去!还是先想想今天吃饭问题怎么解决吧!”

    “禀大人,外面有两个年轻人求见!自称来自山城凌城,呈有宁岚宁司学的引荐书。”

    “哦?宁岚什么时候也开始干这媒婆的勾当了?”曜京护卫团领军朱涤正系上披风准备离开厅堂,就见传信军士来报。隔三差五就有人持云京大小官员或贵胄的举荐信来投护卫团,可惜能入朱涤法眼者百中无一,不过白白浪费许多时间精神接见这些来投者。时日一久,他渐渐不再耐烦。

    他蹙眉问道,并没有停下系披风的手。不过他的问题没人敢开口回答。朱涤向来仗着家世,官职和皇帝的宠信百无禁忌,口无遮拦,不知道因此得罪了多少人,其他人若是没点掂量跟着他胡乱说话,无疑是自毁前程。

    “也罢!给老头子点面子。把引荐书拿来,我倒要看看什么人让宁老头放下阳春白雪身段,来求我朱涤!”

    他和着披风一屁股坐回铺着狼人皮的靠椅中,一脚踩在魔羽毯上,一脚翘起二郎腿。接过引荐书读起来,“哈哈哈,文武兼备,品学兼优,凌城二子,和氏之璧……宁老头是喝多了还是老糊涂了?和氏之璧?哈哈哈,真当我护卫团没人了!”

    “大人是接见或不见?属下这就去传信!”

    “不见!”朱涤答,又轻声喟叹道,“若和氏璧轻易可得,何贵之有!”起身便径直走出门外,来到回廊之上,朝楼下瞥了一眼,正好瞧见站在一楼天井中等候传召的沈陆两人。他顿时停下了脚步,眯起双眼又凝神打量了二人片时,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厅中。

    “传通事!”他边走进厅堂边下令道。

    “大人有何吩咐?”通事涂密旋即已到厅堂,行礼问道。

    “凌城位于何处?可是我曜国之地?”

    涂密上前按动机关,正对着朱涤狼皮椅的墙壁瞬时翻转出一幅绘制极精美的地图。他上前指着地图一隅道,“大人请看,凌城在此,是一个小小的山城,去云京西南八百里。”

    “哦?此地近年可有狼魔入侵告急或税赋减免求告?”

    “不曾听闻!”

    “可有抗征抗税引发的惩戒征讨?

    “没有。”

    “哦,这小小山城倒有几分意思!难道它是我帝国的世外桃源?”

    “那倒没有。听闻凌城郊野多山岭湖泽,狼魔出没其间,与凌城战事不断。凌城地小人少,多数人家仅能勉强糊口。”

    “既如此,为何从无上书求告或抗征税?”

    “据传凌城人尚武自尊,不到万不得已从不求人。对陛下也忠心耿耿,即便在饥馑年月也从未抗征抗税。”

    “没想到我曜国还有这样强悍之地,忠贞之民,实乃天佑吾皇!”朱涤沉吟道。“引荐书说这两人是凌城城守之子与世商之子?可否属实?”

    “属下方才也看到了那两个年轻人,那模样神情倒确实很像凌城之人。是否确为城守与世商之子,属下即刻飞书去查。”

    “不必!英雄不论出身。我且试试他们。”

    曜京护卫团的主楼参天楼楼高七层,呈中空环形,每层的房间由走廊连通,层与层之间由东西南北四部楼梯连通,每部楼梯上下口分别竖着护卫团铭言“忠”、“勇”、“信”、“义”旗帜,左右各有一名泥塑般的守卫。沈陆两人站在天井向上仰望,看到半透明琉璃屋顶外高高飘扬的魔羽旌和狼尾旗,不由心生敬畏亦热血沸腾,入团之心愈发坚决。

    两人站在天井中间等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见人来传唤,倒是团内进出往来的人多有侧目和打量。两人自知一身狼狈,年轻人究竟面皮薄,不由得难堪起来,只盼早点去见领军,离开这窘迫之地,不料迟迟不见通报的人回来传唤,也没人前来招呼搭理,只得继续站在天井干等。

    “沈翀,你猜猜这楼共有几个房间?”陆轶小声问。沈翀岂不知他伎俩,于是反问道:“你猜猜这四部楼梯共有多少级?”两人于是拿出从小较劲的劲头来,凝神看,数和记房间和楼梯的数字。

    “凌城沈翀、陆轶,请上七楼谒见领军大人。”一个声音从头上传来。定睛一看,是方才的通报官。两人大喜,连忙行礼致谢,然后一起快步奔向南面的楼梯。楼梯口两位守卫见来人,立马将手中的长枪交叉立在入口阻拦。

    “两位守卫兄弟,凌城陆轶、沈翀上楼谒见领军大人,借楼梯一用!”陆轶行礼道。

    “今日卜卦,南面楼梯生人宜下不宜上。”其中一个守卫面无表情道。

    据传京城在迁都之前就盛行占卜,从贵胄巨贾到平民百姓都信占卜之术。只是没想到已经到了为楼梯每日占卜的地步。沈陆两人对视一眼,虽觉不可思议但也不敢造次。于是拱手行礼,转身走向北面楼梯,两人不懂占卜术,不过猜着既然北面楼梯宜下不宜上,那南面应该是宜上不宜下吧。

    “今日卜卦,北面楼梯生人宜出不宜进。”北面楼梯守卫持长剑阻拦道。

    “今日卜卦,东面楼梯生人不宜进出。”东面楼梯守卫持长棍阻拦。

    “今日卜卦,西面楼梯生人不宜。”西面楼梯守卫持槊阻拦。

    “东西南北都不宜,我们怎么上去?”陆轶怒问西面楼梯守卫。守卫不答。

    “没楼梯就上不了楼的蠢材,也好意思来投我护卫团么?两人循声仰头看去,只见在四楼南面回廊上,凭栏趴立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肤色黧黑,浓眉俊目,双手垂搭在栏杆外,一脸看好戏的笑容。

    一句话倒提醒了两人,两人对视一眼,旋即踮脚施展轻功跃上一楼,脚一踩到栏杆又借力反身朝对面的二楼飞跃上去。

    “大胆!竟敢强闯参天楼!”方才那一副吊儿郎当的年轻人爆喝一声,随即拔剑飞身而下朝陆轶扑去。楼下的楼梯守卫也全部一拥而上,追堵二人。

    沈陆两人连忙拔剑应战,那肤色黧黑的年轻人身手极好,陆轶与他在三楼回廊追逐缠斗一圈才脱身跃出栏杆外,飞扑四楼。沈翀一人应付八个守卫追堵,仗着轻功好,反倒比陆轶轻松些,很快在追逐中到了五楼。陆轶一到五楼,那年轻人也仗剑追了上来,沈翀迎上前去阻击,两人一起夹攻,对方很快落了下风,不久就被逼出栏杆落回了四楼。两人趁这空档飞身直上七楼,脚一落地,东西南北楼口的守卫已经持兵器迎上来,这八人功夫远在一楼守卫之上,各人都持短兵器,打法凌厉凶狠,沈陆两人大惊之下,背靠背凝神应敌。正待短兵相接,一个声音传来:“传凌城沈翀、陆轶谒见领军大人!”八人闻声收起兵器,朝二人拱手行礼后即刻退回各自守护的楼口。

    两人大大松了口气,也收起兵器拱手行礼,然后跟传令官进了领军厅堂。朱涤靠坐在狼皮椅中,两手环抱胸前,两腿翘搭在身前的书桌上,耷着眼皮看着来人。

    两人见状不免诧异又怒火暗生,但还是上前单膝下跪行礼道:“凌城陆轶(沈翀)参见领军大人!”

    “打上来的?胆子倒不小,竟敢强闯我参天楼!”朱涤睥睨笑道。

    “大人恕罪!委实是楼下守卫不肯让我们走楼梯上来谒见。我俩不得已才强闯上来拜见大人。”沈翀恭敬道。

    “哦,今日楼梯不宜生人走,就不能待明天再来?非得强闯?”

    “恕小人直言,就大事时运占卜情有可原,岂有为楼梯占卜之礼?若微末之事物也值得占卜,参天楼七层一百零八间屋子,四部楼梯一百二十六级,是否也要每日都卜一卦看宜不宜上下进出?”陆轶据理力争。

    “哈!不错!看来在楼下没白站半个时辰嘛!颇有辩才!陆轶可懂占卜之术?”

    “回大人,不懂!”

    “既是不懂,却在这里振振有词,嘲讽我参天楼之占卜,道理何在?”

    “这……陆轶有欠考量,请大人恕罪!”陆轶对占卜一窍不通,想到自己竟然在领军大人面前妄自评论不懂之事,一时脸红起来。

    “罢了罢了!什么德才兼备,品学兼优,不过是自以为是!怕是宁老看走了眼。长相不错,不过我护卫团不收草包心的绣花枕头!退下吧!”朱涤说完,即摇头摆手,示意两人出去。

    “你说谁‘绣花枕头草包心’?”陆轶跳起来怒道。

    “我看大人这身锦衣绣袍比较像‘绣花枕头’!”沈翀也站起身来嘲讽道。

    “放肆!”厅堂的侍卫大喝一声,拔剑把两人团团围住。

    “哈哈!哈哈哈哈!”朱涤仰天大笑,旋即起身冷笑道:“先是自以为是,妄自评议!再即对尊长出言不逊!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无妨!但愿二位的身手赶得上你们的毒舌!否则,我就替令父母教教你们谨言慎行!”说完一挥手,侍卫们随即动手,扑将上去。

    侍卫均是高手,两人只得一阵疯狂冲杀,一冲出厅堂,七楼楼口的八个侍卫和方才那个肤色黧黑的年轻人已经等着他们。前有虎狼后有追兵,在窄窄的回廊上短兵相接,两人情急之下只得使出轻功纵身下楼。那年轻人刚要踮脚也飞身下楼,就被厅堂内朱涤的声音叫住了“不必追!”

    沈陆两人脚一落地,楼下的守卫又一起蜂拥而上。

    “布雷霆阵!”朱涤站在七楼回廊栏杆前下令道。

    “大人!杀鸡何必用牛刀?”那被朱涤唤作“张三”的年轻人道。朱涤并不理会。

    “布雷霆阵!”不知三楼还是四楼有人复述朱涤的命令。

    只眨眼的功夫,从各层楼房的房间飞身出来的兵士便集结起来,布好阵法在两人面前。沈陆虽在松香山学过一些阵法,但从未听说过“雷霆阵”。此阵法中,十八个军士列为两队,在前面的一队八人均持不同短兵器,后面的一队十人均持长剑。沈陆对视一眼,硬着头皮冲上去,两队人立即迎上来,第一队四人一组将两人分开了围攻,第二队五人一组持剑围在第一队人外面走着阵法,被围攻的人几乎插翅难逃。围攻的四人均是近身格斗的高手,各人所持兵器又不同,沈翀只凭手中的一柄剑迎战,才五个回合就落了下风,十个回合就被擒住;回头一看,陆轶勉强支撑到第十二个回合也被擒住了。两人被缚住双手在背后,跪压在地。

    朱涤背着双手,闲庭信步般地漫步过来,看着地上的两人笑道:“来说说,现在谁是‘绣花枕头’?”

    “你是!”陆轶拼命仰起头吼道。跪压在他背上的军士揪起他的头狠狠砸在地上,他痛得死死咬住牙齿才没喊出声来。

    “我们是草包心!”沈翀见状急中生智道。

    “哈哈哈哈哈,这双簧唱得有点意思!”朱涤被逗得哈哈大笑,笑毕下令道:“放他们起来吧!”跪压在背上的军士起身把两人拽起来。

    “松绑!把剑还给他们。”

    这下轮到两人困惑了,不知道朱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从今日起,凌城陆轶、沈翀二人即为我曜京护卫团守士,须谨守我团规,效忠陛下!背叛护卫团者即背叛陛下,背叛曜国!人人得而诛之。听到了吗?”朱涤正色道,这几句话是对沈陆两人所言,也是对在场所有人的宣告。

    “得令!谢领军大人!凌城陆轶/沈翀今日入护卫团,愿誓死效忠陛下,效命我团。若有所违,天诛地灭!”两人大喜过望,即刻单膝跪地,抱拳于顶宣誓道。

    “起来吧!记住今天的誓言!”朱涤上前拍拍两人的肩膀,注视着两人正色道:“曜京护卫团只留真正的好男儿,不容孬种和坏胚。凡事直道而行,忠勇信义,勿曲勿媚,勿躁勿怠!”

    “谢大人!沈翀/陆轶必不负大人叮咛!”两人只觉热血沸腾,连忙行礼承诺。

    “大人,陆轶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与否?”陆轶因为方才说错话的严重后果,现在开口时终于长点记性了。

    “说吧!”朱涤点头道。

    “我和沈翀想做战士,为陛下为曜国出征!刀山火海,马革裹尸,在所不辞!”

    “很好!但你们还没资格!下去吧,守士们!”

    话毕扬长而去,留张三带又庆幸又怅然的二人熟悉护卫团规矩和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