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寒风中，一脸蛋灰扑扑的女孩冲着身边的佝偻老人摇手。

    “咱们去城南，妮儿。”老者一扫往日的颓靡，拉着女孩的手不觉握紧了几分。

    “咱们不去大善人家要饭了吗？”女孩仰着脸，这几天去王记酒楼好歹能吃饱饭，她不想回去城南。

    “咱们不能白吃善人的，咱们去城南做工。”老人对着女孩笑了笑，拉着她稳步往城南走去。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没底，自家一老一少，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活儿干。

    城南，数千人在一处空地忙活。

    “新来的都来这儿登记！”有人高声呼喊，“都排好队伍，不要乱！”

    刘老头拉着孙女老老实实跟在一支队伍后头，“老丈，就您和孙女两人嘛？”登记的人抬头看了一眼，见他俩属实可怜，语气也缓和了许多。

    “是，是的，就小老儿和孙女。”老头连忙点头。

    “老丈，咱这边要记录姓名籍贯。”这是统一规定。

    “小老儿叫刘根生，这是俺孙女刘丫儿，俺们都是舒县的人。”刘根生本地的农民，已经带着孙女流浪好几年了，今年总算有点盼头，看这样子王大善人没有不要他们，他暗下决心要报答王大善人。

    “刘老丈，我给你们俩申请住宿怎么样。”登记的人在问的时候已经落笔了，显然他认为眼前的爷俩是没有住处的。

    “先生啥意思？“刘根生以为自己听错了。

    “老丈客气了，叫我王小哥就行，以后就住咱们统一的员工楼吧。”小哥指了指不远处正在火热开工的双层联排楼房，大致结构已经搭建完成了。

    “那，那是给俺们住的？”刘根生有些不敢置信，刘丫儿望着那边搭积木似的屋子眼睛发亮。

    “没错，老丈等会儿往后走，后边可以领你们的东西。”小哥又往另一处指了指，那里的房屋已经建好了，许多衣衫褴褛的人正在那里排队。

    “不过老丈，我可得先说清楚，这些都是要在月钱里扣的，可不是白送你们的。”小哥照例说了这么一句，免得以后出乱子。

    “应该的应该的，可不能让大善人亏本。”刘根生连连点头，甚至觉得不能要工钱，只要管吃管住就谢天谢地了。

    三年了，刘根生和刘丫儿又住进了屋子。

    屋子里陈设简单，一张桌子，两张椅子，还有上下层的两张床，两张麻被，除此之外便是日常用的瓢盆等，就像简易客栈改装的。

    “砰砰砰！”门外响起的敲门声让俩人吓了一跳。

    “来啦来啦！”刘根生赶忙开门，屋外站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年脸色红扑扑的，像是在寒冬里大跑了一场。

    “你们是新来的吧。”少年斜着身子往屋里瞅了瞅，看到两人什么东西都还没动。

    “哎哎，是新来的，这些东西俺们还没动过呢，这就走这就走。”刘根生见他直往屋里瞅，心里不由一紧。

    “行，你们跟我来吧。”小哥说完就往外面走去。

    “爷爷，咱们去哪儿啊！”刘丫儿带着大包小包紧紧跟在爷爷身后，小心翼翼的询问。

    “幸好没弄脏屋里的东西，不然咱们对不起大善人。”刘根生心里也没底，但还是故作镇定安慰孙女。

    “老丈，你们怎么不把东西放下啊？”小哥终于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俩人哼哧哼哧跟着。

    “小哥不是要带我们离开吗？”刘根生也摸不着头脑。

    “哎呀，老丈，小子是带你们去洗漱的。”小哥这才明白自己害得他们误会了，心中愧疚，三两步上前拎着刘根生的包袱往回走。

    “我先帮你们把东西放下，然后带你们去好好清洗一番。”

    “大爷您去这边，小妹你去那边。”小哥指着两个澡堂，说完又拍了一下脑门，“哎呀，东西都放回去了，连衣服也没拿！”

    他懊恼，“你们等我一下，我去给你们拿回来。”说完又急冲冲的跑了，留着爷孙俩面面相觑。

    刘根生三年没有好好洗澡了，还是热水澡，他的头发糅杂在一起，已经分不开了，里面什么都有，说是一个小型生态系统也不为过，搓澡的大爷拿着刷子反复冲洗也无用，只得剪掉了，小老头在澡堂足足呆了半个时辰，出来时换了一个样。

    衣服也干净了，头发短了，看起来就精神，他看着水中的倒影，发觉如今自己也像个人了！

    “爷爷，爷爷！”刘丫儿也大变样了，不说像个千金，至少也是大家族走出来的丫鬟了。

    刘根生还在恍惚，看到一个红扑扑的小姑娘扯自己的衣服，下意识低头一看，这是谁家的妮子，这么水灵！

    “爷爷，你在想什么呢？”刘丫儿扑闪着灵动的眼睛。

    “丫儿？你是我的丫儿！”刘根生凭空生出一股力气，一把将孙女抱了起来，眼里有热泪滚动。

    “大爷，咱们去吃饭了。”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原来是那小哥又来了，他可不管你们是不是心绪激荡，这可是自己的工作！

    “俺们没钱。”刘根生知道王大善人已经施粥好几天了，但还是有点难为情。

    “没事儿，头两个月都可以记账，到时候工钱里扣就是了。”小哥大大咧咧，带着两人往食堂走去。

    小哥看出俩人面有忧色，这种表情他已经看过很多次了，“你们不用担心，工钱肯定是够的，说不定第一个月都还有盈余呢。”

    小哥眉飞色舞，自己的工作简单轻松，工钱也是不俗的，王大善人不是说说的，那是真的把百姓流民当人看！

    食堂里传出的饭菜香让俩人肚子咕咕叫，小哥给俩人选了份普餐，要足了饭，看着俩人从小口小口变成狼吞虎咽，他也看饿了。

    “老爷子，以后有什么事情就找我，你们住的那栋楼都归我管，我就住一楼最里面的那屋。”是的，小哥还是个“公寓管家”。

    刘根生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今天的一切如此不真实，就是以前一家人都还在的时候也没这么好的日子。

    如今自己穿着干净暖和的衣服，盖着干净暖和的被子，身子也干净暖和，上床还传来孙女宁静绵和的呼吸声，刘根生眼眶湿润了，这样的日子才是人过的，自己总算熬过来了，总算对地下的儿子婆媳有了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