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待业两个月后，周秉昆的工作分配终于下来了，果然是红星木材厂。

    这个工作还是挺好的，虽然是重体力劳动，但分配的粮票也多。

    至少吃饭不用掐算的那么紧了。

    作为一个成天乱窜的小伙子，待业时的口粮真不够他吃的，要不是有大列巴垫底、要不是隔三岔五跟知青们换些肉回来，他早就受不了。

    一百个大列巴现在还剩九十个，七个自己啃了，三个送给了郑娟。

    马上要成自己家媳妇儿了，可不能饿着了。

    ……

    “秉昆，快出来！”

    一大早，肖国庆和孙赶超就在周家门前大喊。

    这俩是他的发小，都在红星木材厂工作，听说他也被安排到了木材厂，便自告奋勇要给周秉昆带路。

    “来了！”

    匆匆喝下最后一口粥，周秉昆赶紧出门与他们会和。

    周母追了出来：“把帽子戴上。”

    虽然已经四月底了，吉春的早上还是很冷，常常只有三五度。

    木材厂离得不远，加上有他俩在前引路，出了光字片儿，没一会儿就到了地方。

    拿出介绍信，见过厂长许红兵，领完劳保用品，他便被安排到了肖国庆那个小组。

    除了他俩，小组里还有个熟人，同样住在光字片的涂志强。

    都是邻里邻居，他也听说过涂志强的事儿。

    去年年底，涂志强跟着一群被称为“九虎十三鹰”流氓鬼混，被警察一锅端了。念在他陷得不深，还是工人家庭，所以判的最轻。涂志强判刑没多久，他父亲在木材厂又因为救人牺牲了，所以他只关了三个月就被放了出来，直接到木材厂接他父亲的班……

    抗木材的活很辛苦，但周秉昆刚好有把子蛮力，一天木头抗下来虽然腰酸背痛，却还能精神抖擞往郑娟家跑，把国庆赶超俩人鼻子都气歪了，直呼这种朋友交不得。

    ……

    转眼已是六月初，周秉昆领到了自己的第一笔工资。

    他暂时还不算正式工，加上重体力劳动的粮食补贴，也只有二十八块。

    不多，但足够一家三口生活。

    十块钱上交周母，七块钱换成食堂粮票，能自由支配的还剩十一块。

    周秉昆咂咂嘴，这么做好像不太好，国庆赶超可是全上缴的……

    看来真得找些门路了，自己吃点儿苦不要紧，权当打熬身体，但未来媳妇儿还得靠自己接济，万一饿瘦了，他可会心疼的。

    或许可以帮知青们带点儿东西。他们跟自己提过好几次了，每个月领着工资，在村里根本没地儿花，供销社的东西少的可怜，没几样让他们称心的。

    城里的东西正好相反，小到香烟、头绳，大到收音机自行车，没他们不想要的。

    收音机这种工业品没法捣鼓，这个真有人抓！

    但那些供销社缺乏的小商品，只要你不在大街上吆喝，还是比较安全的——如果没人举报的话……

    知青们思想觉悟普遍不高，应该不会举报……吧？

    ……

    今天发工资，大家都高兴，下班也比平常早了点儿。

    否决了国庆赶超出去吃一顿的提议，顾家的周秉昆蹬着自行车朝电影院赶去。

    肖国庆和孙赶超互相使了个眼色：今儿可不能轻易放过他。

    他们悄悄跟了上去。

    电影院门口，郑娟姐弟还在卖冰棍，现在天气转暖，销量好了许多。

    加上有了缝纫机，街道干部知道她们家的困难，时不时帮着揽下些缝缝补补的工作，总算过的没那么拮据了。

    “毛衣还合身吧？”郑娟身上穿的正是周母织那件毛衣，浅黄色的，跟她很搭。

    “嗯，我该去当面谢谢婶儿的……”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染了红晕。

    周秉昆正与郑娟聊的火热，突然被两只手搭在肩膀上。

    他心头一跳，按照电影里的场景，这样打招呼的人，多半是来寻仇的，他下意识准备掏出大列巴往对方脑袋上盖……

    幸好，身后传来的是肖国庆的声音：“昆儿，重色轻友可不行……”

    没好气的甩掉二人胳膊：“小孩子一边玩儿去。”

    孙赶超伸出手，言简意赅：“喜糖！！”

    周秉昆脸皮厚无所谓，郑娟羞的直往后躲。

    周秉昆拿起两颗糖葫芦，塞到他们手中：“慢慢吃，吃完将冰柜送回太平胡同，光明也要照顾好，我俩看电影去了……”

    说完，他牵着郑娟的手，不由分说买票去了。

    看着俩人亲密的背影，国庆和赶超面目扭曲。

    狠狠咬下一颗糖葫芦。

    肖国庆评价：“酸！”

    孙赶超评价：“涩！”

    肖国庆：“我也要找对象！”

    孙赶超：“你找不到这么好的！”

    肖国庆：“你说我不行？”

    孙赶超：“你能有他好运？”

    郑光明迷茫的抬起头，他虽然看不见，也能猜到两人面目全非。

    秉昆哥不是说，这是他最好的朋友吗？

    …………

    电影院里，周秉昆花四毛钱买了两张票。

    下一场电影是《刘三姐》，虽然是八年前的老电影，照样很受欢迎，一排排条凳上已经坐了不少人。

    电影开播还要等一会儿，周秉昆先带着郑娟找了个好位置坐下。

    或许是今天发工资的缘故，观影的人数格外多，不一会儿就将座位挤满了，郑娟只能紧靠着周秉昆。感受着彼此身上的温度，她纠结的手都不知往哪放。

    周秉昆得寸进尺，一把揽住她的纤腰，郑娟身体一下紧绷起来。

    电影开场，刘三姐脚踩青藤舟、手摇青竹浆，嘹亮歌声冲破云霄，郑娟看入了神，这才慢慢放松下来。

    刘三姐骂完财主，斗过诸秀才，又在阿牛和众村民的帮助下逃出樊笼。

    千年榕树、万藤缠绕下，她和阿牛深情对唱：

    连就连嘞

    我俩结交定百年嘞

    哪个九十七岁死呀

    奈何桥上等三年

    ……

    悠悠山歌中，电影落下帷幕。

    走出影院，郑娟还拉着他的手不放，周秉昆自然乐的如此。

    周秉昆骑车带郑娟回去，她靠在他背上，两颗心像是融成了一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