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过午饭，周秉昆便按照约定前往松花江酱油厂。

    这片土地上，历史悠久的东西数不胜数，这个厂子也不例外。

    七十年前，大清还没亡的时候，它的创始人便用黑土地的黄豆、松花江的甘泉、和御膳房的工艺，在这里酿出了香醇美味的酱油，受到人们的欢迎。

    现在，它早已摆脱曾经的小作坊模式，成了两百多人的现代化工厂。

    周秉昆今天就入驻了工厂最苦逼、最累的车间，出渣车间。

    此时，车间已经有了五个工友：吕川、曹得宝、唐向阳，以及老太太专门嘱咐，要自己适当照顾的两个特殊工友，聋哑人常进步和患有精神疾病的龚宾。

    跟他们打过招呼后，周秉昆换上工作服，穿上围裙袖套，今天的工作正式开始。

    热腾腾的的酱油渣从管道排出，送入渣池。他们扳动铰链，将笼盖吊起，渣池中的热气扑面而来，屋里瞬间成了蒸笼。吕川搬上电闸，启动传送槽和电风扇，出渣工们手持铁锹，将热腾腾的酱油渣铲出去，不一会儿，便是挥汗如雨。

    吕川扯着嗓子说：“你可幸运多了，在曲书记来之前，没风扇、没传送带，我们得开着窗工作，身前汗渣蒸，身后冷风吹，这待遇，厂里独一份……”

    下班后，周秉昆向他们询问夜校的事儿。

    听到他的问题，曹得宝一脸不乐意，怎么又是个上进的主儿。

    吕川倒是很热心，帮他介绍了夜校的情况。

    厂里的夜校刚组织不久，算不上多专业，只是分了语文、数学、哲学等几个大科目，老师们也是利用业余时间自愿来教学的，没有考试，也没有奖励，上哪个课全看你兴趣……

    把这些转述给国庆赶超后，他俩跑去兴冲冲报了名，直接听课去了，亚麻厂女工什么的提都没提……

    ……

    回到家，周秉昆先洗了个澡。

    这活儿的确不好干，身上总是湿哒哒的，梦回南方蒸笼天……

    怪不得吕川抱怨，出渣车间的活确实不好干，相比扛木头时的悠闲自在，出渣车间连喘口气儿都是黏糊糊的。

    再回想这段时间的经历。

    新婚没几天就出远门，一回来又是上班又是上学的，完全违背了他少干多拿不劳而获的理念……

    必须奋起一波了，只有干出点儿成绩来，才能走出出渣车间，喜迎美好生活。

    可该用什么办法闯出来呢？

    熬功夫肯定是不行的，根据吕川所说，曲老太太来之前，出渣车间常年缺编，老出渣工得了风湿性心脏病才被调出去……

    更别说自己还是最后进来的，论资排辈得好长时间等呢。

    所以想要出头，还得靠其他手段。

    作为穿越者，他最大的优势是熟知历史趋势。

    然并卵，谁会听你一个出渣工的话？你凭什么做这样的判断？你担得起责吗？

    所以首先得提升自己的话语权。

    目前来说，提升话语权的最方便的方法是成为名人，成名人的最快捷办法是上报纸。

    兜兜转转又回来了，貌似最快捷的办法还是当文抄公。

    问题是他抄啥呀？

    网文肯定不行，写出来会被骂浪费纸张……

    诗歌？他没背过几篇现代诗啊，目前能记起来的，就课文上那几句……

    严肃文学？这个他不怎么看的，除了《活着》等几本记忆深刻的，就没啥存货了。

    再加上现在的写作环境——他可没忘记，某个姓冯的大诗人还在住山洞呢……

    周秉昆开始从自己那少的可怜的阅读量中寻找突破口……

    要不，写未来，写科幻？

    这时候科幻题材在国内没什么土壤。但他脑海里那些故事，在经过后世信息洪流反复冲刷后，依旧坚挺，应该足以创出一片天，给现在的人们带来些小小的震撼。

    比如说赡养人类，一个富人与二十亿穷人的故事。

    周秉昆当即动起笔来……

    没用多久，一篇一万多字的短篇小说就出炉了。

    接下来，投给哪家杂志又成了问题，现在还没有专门的科幻杂志。

    要不，就《金土地》吧，作为最近复刊的杂志，它读者多是青年，对科幻的接受程度应该会高一点。

    大刘保佑，千万别被退稿……怀着忐忑的心态，周秉昆暂时收起了稿件。

    看了下时间，此时已是两点多了，或许是受自鸣钟的影响，他沉浸其中，竟然都没注意时间。

    这个点儿郑娟应该睡着了，今晚的幸福生活又泡汤了，写小说害人呐……

    回到卧室，周秉昆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久违地发起呆来。

    “刚才忙啥呢？”郑娟抱住了他的手臂，呼出的气息吹在脸上，痒痒的。

    “想着怎么赚钱养你。”

    “是不是因为光明的事，花钱太多了？”郑娟搂紧他，心间填满了幸福。

    周秉昆爱她，也能喜欢光明，一家人和和美美，她怎么能不满足呢？

    周秉昆轻声安抚：“说什么傻话，光明的眼睛能花多少钱？要不是因为他到了上学的年纪，需要早点治疗，我一定会等到功成名就，然后给他找最好的专家……”

    “嗯，我都明白。”郑娟枕上了他的肩。

    “结婚后，我们还没好好说过话呢，也该把将来规划一下了。”

    郑娟打起精神，轻轻应了声，一句都不想错过。

    “首先，家里的事你先别管了，交给妈就行。我算看出来了，她管家习惯了，你把家里大小事都拦下来后，她就成天愁眉苦脸的……”

    “那我干啥呀？”

    “你就负责教光明，他今年都十岁了，入学太晚，跟那些小不点儿肯定玩不到一起。你就趁这段时间多教教他，让他学快点，可以的话就跳级，到和他年龄相仿的班级里。”

    今年开始，中小学由春季招生变成了暑假后招生，现在才四月初，光明还有五个月准备时间。

    周秉昆看着蜷缩在怀里的郑娟：“平时呢，你自己也多学学，你学的那点东西，将来肯定不够用的。晚上我就来接你，咱们一起去上夜校。”

    郑娟摇摇头：“这样不好吧，我在家什么活儿都不干……”

    “所以呀，你有一项至关重要的任务！”周秉昆严肃地说。

    “啥呀？”

    郑娟把头埋在周秉昆臂弯里，羞的不敢露头，心里已经想到某个答案。

    “害羞什么，传宗接代可是很严肃的事！”

    周秉昆再次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