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仔的工作一点都不容易。

    头戴牛仔帽，腿上套着皮套裤，脚下穿着配有马刺的靴子，骑着高头大马，在一望无际的草场上驰骋，看似风光无限，可如果这份工作真有外表那样光鲜亮丽，那所有人都会跑来做牛仔了。

    在农场里工作，晚睡早起是常态。

    大多数时候，天还没亮就要起床洗漱，收拾收拾东西，赶着去吃早饭。

    在这里，早饭不会等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农场主还好，毕竟他们可以在自己的房子里做饭吃，但如果你是在农场里打工的牧人，如果你错过了六点的早餐，那你一上午都要饿着肚子，甚至有时候连中午都吃不着饭，错过了早餐，那只能硬生生地抗到晚上。

    ——不能睡懒觉。

    这是做牛仔的首要前提。

    毕竟牛仔们总是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已经上路了。

    凌晨四点，马修就从自己的床上爬起来，呆望了一会儿窗外漆黑一片的夜幕后跳下床去，开始换衣服。

    当人们提起西部牛仔时，最先涌入脑海的并不是他们的传奇故事，而是他们的服装。

    老西部牛仔的基本服装包括宽边牛仔帽，牛仔背心和夹克以及套在里面的衬衫，下身还有棉质或羊毛裤，以及配有马刺的高筒靴。这一套装束并不是为了“图好看”而出现在历史长河中的，任何服装的出现都是源于人类想要适应环境的影响，牛仔装当然也不例外。

    宽边牛仔帽可以保护牛仔的脸部和颈部免受烈日、雨水、风以及极端温度的影响，如果牛仔生活在德州一类的南方地区，宽边还可以帮助牛仔抵挡一部分的风沙。

    贴身穿的衬衫则是为了舒适，一般都是透汗的，毕竟赶牛是项体力活，在马背上一坐就是一整天，如果贴身穿的衣物不舒服，那简直就是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折磨。

    牛仔夹克的主要功效是保暖，尤其是在春秋季节这种昼夜温差很大的环境下会很有用，身上套着一件夹克，以不变应万变再省事儿不过了。除此之外，牛仔夹克的材质坚固耐用，可以防止牛仔们的手臂被灌木植被割伤，也可以防止某些蠢牛仔用套索伤到自己。

    长筒牛仔靴的坚硬材质可以有效保护他们的小腿和脚，可以减少骑马时的摩擦，从而保护脚底，可以让牛仔们的小腿免受荆棘、树枝等尖锐物体刺伤，可以减轻被牛蹄、马蹄践踏带来的伤害，甚至还可以防止蛇咬。除此之外，皮革牛仔靴还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防水、防污。

    除了这些“大件儿”以外，牛仔装还有其他的小件儿，就比如说皮套裤、皮革腰带、围在脖子上的丝绸围巾等等等等。

    为了征服自然……或者说适应自然、从而实现和自然和谐共生，牛仔的穿着是十分讲究的，甚至比生活在城市里的那些文明人还要讲究，所以牛仔看不起那些自诩清高的市里人，觉得那些人毫无生命力，把他们丢在野外他们就死定了，而市里人也显然看不起这帮连最低工资都拿不了的穷酸牛仔……

    闲话休提。

    换好牛仔套装，把秀发一拢，再扣上牛仔帽。

    准备就绪的马修开门走出自己的卧室，顺着咯吱作响的木制楼梯下了楼。

    一楼大厅弥漫着一股煮咖啡的醇香味道，这说明马修并不是家族中第一个起床的人。

    他顺着香气走进厨房，见到一抹倩影正守在火炉旁边，深棕色的头发，苗条的身材，完美无瑕的侧颜——德莱尼家族的基因就是这样优良，几个孩子没有一个长跑偏。

    “克莱尔……你这两天起得可真早。”马修将身体斜倚在门框上，远远地望着漂亮女孩儿。

    女孩儿是克莱尔·德莱尼，马修的妹妹。

    说是妹妹，但其实两个人一般大，之所以她是妹妹是因为马修最先从海伦的肚子里出来，之后才是克莱尔，他们是双卵双胎，是血亲中的血亲，兄妹之间的羁绊也要比其他人更加深厚，毕竟他们在母亲肚子里时就住在一起。

    “我睡不着。”克莱尔眨了眨棕绿色的眼睛，“所以想找点事做——你要咖啡吗？”

    “当然。”马修走了过去，“我们牛仔就是靠这个续命的。”

    “你才不是什么牛仔，你是农场主的儿子，你是牛仔们的老板，区别大得很。”克莱尔从橱柜里取出一个杯子，将滚烫的黑咖啡倒进杯中，与此同时，那双漂亮的眸子上下打量起马修身上的穿着，“——看来你今天又要出去。”

    “你知道吗克莱尔？麻烦事儿有个共同特点，那就是它们不会自己消失，如果我们不去解决，它们会一直堆在那儿碍眼。”马修接过克莱尔递来的杯子，小声道了句谢。

    “为什么非要你出面？农场里那么多牛仔呢。”克莱尔将咖啡壶放回原处，“让他们去不行？”

    “因为他们不姓德莱尼，有些事情必须由家族内部的人出面去做，我们得向外界传达一个清楚的信息……”马修往餐桌上一坐，捧着咖啡杯轻啜一口，五官立刻皱在了一起——烫是真的烫，苦也是真的苦。

    当时的西部可没有“咖啡伴侣”这种东西，也不会加入方糖之类的调味料，所谓的咖啡就是磨好的咖啡豆粗粉加水硬煮，倒出来的咖啡几乎可以说是纯黑色的，而且满是杂质，大多数时候，把咖啡倒完，就可以看到咖啡壶的壶壁上沾着厚厚一层咖啡垢。

    西部的黑咖啡又烫又苦又割嘴，但也正是这样，才能够有效驱逐牛仔们的疲惫感和倦怠感，让他们打起精神，重新振作起来。

    听到马修的这番话，克莱尔有些不耐烦地抢答道：“我知道，我知道……‘别惹德莱尼家族’，你真是越来越像爸爸了……”

    马修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于是克莱尔继续提问：“所以说，这次的麻烦是什么？”

    “林奇·康瑟尔，我以为你知道。”

    “还是他？我以为他早就被解决了。”克莱尔坐回到餐桌旁的木椅上。

    “没那么简单的克莱尔，康瑟尔是个狡猾十足的混蛋，他知道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所以躲起来了。我们才刚刚掌握了他的藏身地点，吃完早饭之后我们会去那附近打探一下，如果我们确定他藏在那儿，他也就离死不远了。”

    “你们要去哪儿？”克莱尔问。

    “黑山。”马修答。

    “黑山？那不是快要到蒙大拿了？”

    “在边境地区。”

    “路程很远——你今天晚上又不回来了？”

    马修耸了耸肩，他也说不准：“不知道，如果顺利的话，晚饭之前就能到家，不顺利的话，恐怕就得在外面餐风露宿了……但愿一切顺利吧，至少还能回来吃顿饱饭。”

    “还有谁去？”

    “我，佩里，还有我们的父亲大人。”

    “爸爸也去？”克莱尔有些惊讶。

    一把老骨头了还要去冒险，克莱尔真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

    难道男人真就如此热衷于作死吗？

    半年前，柯林特跟着牛仔们赶牛，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虽然没要了他的命，但摔断了他的胳膊——他是真的一点儿记性都不长。

    但家族里的所有人都很无奈，拿他没办法。自从马修的母亲海伦去世以后，这个家里就没人能劝动柯林特这头倔驴了。

    “我知道，我劝过他了，但是你知道这个老头儿有多倔。”马修顿了顿，“不过没关系，反正有我在，我们会盯着点儿他的，别担心。”

    “我不担心他，我担心的是你。每次你一遇到危险，我就会有所感应，我能感觉到你，马修，这对我来说是一种煎熬，待在家里，等一个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真希望有朝一日让你也尝尝这个滋味，”克莱尔把手按在马修的胸口上，狠狠地推了他一把，“而且这些事情本就不该由你来做，这些杂七杂八的脏活应该都是亚瑟来处理才对……该死的亚瑟……他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可是他不在，就只能由我来做了。”马修把杯子往桌角上一放，用手在克莱尔的头顶拍了两下，“别担心，只是去侦查，不会出事。”

    “每回你都是这么说，但是哪回不出事？”克莱尔张开双臂给了马修一个拥抱，“抱歉，我不该对你发这么多牢骚的，我只是希望你们注意安全。每次家里有人出远门，我就会提心吊胆的，生怕有人会回不来。”

    “我知道。”马修也紧紧抱住克莱尔，又拍了拍她的脊背，“就麻烦你和汤米看家了。”

    “——一大早就黏在一起了？你们的关系可真让人羡慕。”

    循声望去，是托马斯端着他的杯子走进了厨房，他对这对腻在一起的兄妹完全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我倒是也想抱抱你，可你太老了。”克莱尔松开手臂，笑着回应道，“衰老是会传染的，我还想多年轻几年呢。”

    “何止是老，他孩子都快和我们一般大了。”马修接过话茬，吐槽正在倒咖啡的托马斯道，“不管汤米承不承认，他都已经是‘老东西’了。”

    “滚吧，你才是老东西呢马修！”

    一大早就被弟弟妹妹调侃了一番的托马斯闷闷不乐地端着杯子走出厨房。

    他每天早起都会坐在门廊前的椅子上喝咖啡，这样可以让他这一天过得更加清醒，他今天也打算这么做……

    结果托马斯刚走出厨房没过多久，马修就听见他大吼了一声“操！”

    马修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从桌子上弹起来，从固定在厨房门上方的枪架上取下一把连发步枪，径直冲向门廊。

    大门开着，托马斯就端着杯子杵在门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坐在门廊台阶上的男人，男人背对着马修，套在外面的外套脏兮兮的，就算不闻也能看到一股异味儿。

    “——你他妈是谁？”

    马修举起步枪，指向那个人的背影。

    “这里是私人农场，不是他妈的旅店，你来错地方了！快滚！”

    头戴牛仔帽的男人回过头来，露出了自己真面目。

    “……马修，有一段时间不见了。”

    那是一张熟悉的脸。

    “亚瑟？”认出男人身份的马修放下了步枪。

    XXX

    谁也没有想到亚瑟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家门口，要知道自打他被柯林特赶出家门后，他就再也没有和家里的任何人联络过，没有托人传话，没有寄来信件，当然也没有记述了自己境况的电报——什么都没有。

    亚瑟·德莱尼就像是人间蒸发了，没有任何音讯。

    柯林特甚至以为亚瑟已经死了，被森林里的黑熊袭击，尸体被拆解成很多段，又被土壤分解腐烂，从此这世上再也没有了亚瑟·德莱尼这个人……

    但是其他的人都坚信亚瑟还活着，因为这个该死的混蛋生命力十分顽强，能杀死他的也只有他自己。

    但谁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如今，他却突然间出现在了别墅的门廊前。

    “亚瑟……”马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就站在门边，望着近在眼前的亚瑟，“你这一年多死哪儿去了？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快了。”

    亚瑟试图扶着门廊上的石柱站起身来，可刚一用力便腿一软跌倒在地。

    马修这才发现亚瑟的衬衫上沾满了血，而他刚才坐着的地方也淋着斑斑血迹。

    “该死！他受伤了，马修，我们赶紧把他扶进去！”托马斯随手把杯子往地上一搁，和马修一左一右架住亚瑟的双肩，打算把他拖进屋里。

    可亚瑟却有些不情不愿：“等一下……”

    “等屁等。”

    “我不想弄脏屋子的地板……老头儿又该生气了。”

    “都他妈什么时候了？”托马斯骂道，“闭上你的臭嘴，亚瑟！”

    兄弟两人将亚瑟架进屋子，左拐直奔餐厅，他们打算把亚瑟放在餐厅的桌子上。

    “克莱尔！”马修喊道，“把桌子收拾干净。”

    克莱尔在认出亚瑟后呆愣了那么两三秒，然后立刻把餐桌上摆放的碗盘推到一边，清出一片空地。与此同时，兄弟两人将亚瑟抬到了桌子上，一把扯开他的格子衬衫，将亚瑟腹部上的伤口露了出来。

    “该死……”马修骂道。

    亚瑟这是被子弹给击中了，后背上没有伤口，说明子弹还留在体内，通过观察伤口的边缘，马修猜测亚瑟应该是给自己撒了一层牲畜用的止血粉末，虽然有一定效果，但他在回家的路上又在马背上颠来颠去，伤口又重新出血……

    这个狗杂种生命力也太顽强了，鬼知道他是怎么坚持到现在的。

    “克莱尔，把橱柜里面的威士忌拿出来，对，就是那个橱柜——马修，你去拿药箱，就在大厅的架子上，”托马斯冷静地给自己的弟弟妹妹们下达指令，然后又强行钳住亚瑟的双臂，叫他没办法继续乱动，给伤口带来二次伤害，“听好了亚瑟，我要把子弹头从你身体里挖出来，否则你就死定了明白吗？”

    亚瑟疼的说不出话，只好连连点头。

    “——我们难道不应该去请医生吗？”克莱尔拧开威士忌的瓶盖，递给托马斯。

    托马斯把威士忌的酒液往亚瑟的伤口上一浇，疼的亚瑟龇牙咧嘴。

    “这里没人能帮我们，克莱尔，等医生来了，他也就凉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