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拨回到禁酒探员赶到之时。

    克莱尔正窝在自己的房间里读书——当然是和养牛相关的书籍，即便是身为女性的她，有朝一日也得参与到“家族事务”中去，而家族事务自然就是农场，作为农场主，她至少应该知道如何养牛，如何在牛得病之后想办法治愈它们。

    家里很安静，因为男人们都外出工作了：柯林特和马修一大早就外出了，而托马斯则是被农场里的牛仔们叫走了，说是八号草场附近发现了狼群活动过的痕迹，他们得把那附近的牛群赶到别的地方去。

    所以，此时此刻，家里只剩下她和玛利亚两个人了……

    虽然老祖宗曾经定下规矩——无论何时何地，家里面都必须要留下一个男人看家。

    但有的时候，男人们都有急事儿要处理，家里就是只有女人在，而女人就不一定就不能保护好这个家：最起码德莱尼家族的女人可以。

    克莱尔看着看着书，楼下突然传来了玛利亚的喊声。

    “克莱尔姑姑！克莱尔姑姑！”

    克莱尔立刻合上手中的书籍，开门走出房间。

    只见玛利亚提着一把双管猎枪从楼下的储藏室里走出来，克莱尔立刻便意识到出事了。她顺着木质楼梯跑下楼，挡住玛利亚：

    “你拿枪做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有两个陌生人正站在院子里！其中一个还凶神恶煞的，问我的家人在不在家！我不知道，也许他们是坏人。”

    “把枪给我，我去应付他们。”

    克莱尔想去夺枪，结果却被玛利亚灵巧地闪过：“父亲现在人在八号草场，你得去找他，我不会骑马，我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克莱尔惊讶道，“想都别想，我们一起离开。”

    说完，克莱尔抓住了玛利亚的胳膊，却被玛利亚用力甩开。

    “——如果他们闯进来抢劫怎么办？家里可有不少值钱的东西！而且我才不要让两个几个月没洗过澡的臭男人踏进我们家的门廊！我留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玛利亚……”

    “——姑姑！别继续把我当小孩儿看了！我已经十七岁了，你十七岁的时候就会套牛了，而我什么都不会！我不想只是在家里混吃混喝，我不想只是接受你们保护，你们能做的事情我也能做到！”玛利亚没有给克莱尔阻拦她的机会，提着猎枪扭头就走，同时还抛下一句，“没时间了姑姑！”

    玛利亚的安排固然危险，但也是最合理的，八号草场离这里很远，徒步的话要花很长时间才能赶过去，只有骑马才是最快的，而玛利亚不会骑马，只能由克莱尔去……于是克莱尔一咬牙，闯进一楼厨房，打开窗子翻了出去。

    克莱尔在别墅的后面绕了一圈儿，趁着玛利亚吸引了那两人的注意偷偷溜进马厩，给自己的马配好马鞍，骑着马从马厩的后门冲了出去，向着八号草场疾驰而去……

    XXX

    时间回到现在。

    克莱尔带着托马斯和一干牛仔赶回家宅——谢天谢地，什么都没有发生，玛利亚平安无事，那两个男人也依旧停留在院子里，一个骑在马上抽烟，另一个则是在地上杵着。

    也多亏了玛利亚机智的那一吼，托马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这两个混蛋缘何至此。

    “禁酒探员？”托马斯行至距离格雷探员五六米的地方停了下来，“真不知道这么偏僻的地方还会有禁酒探员活动。”

    “所有联邦区域内都有禁酒探员活动，这是规定。”格雷探员吐出烟气，“带了很多人来啊——我该怎么称呼您？”

    “托马斯·德莱尼。”说完，托马斯环视了一圈他带来的牛仔们，“带这么多人是为了以防万一，要知道这附近一直都不太平……小心驶得万年船。”

    “我能理解，我能理解。”格雷探员叼着烟斗喃喃道，“我听说德莱尼家族的长子叫托马斯，想必就是你了。”

    “没错。”

    “那这个叫玛利亚的女孩儿是你的……”

    “她是我女儿。”

    “哦，先生，我得说……她很勇敢，也很有胆量，我很钦佩她，真心的。你养了一个好女儿。”

    “我知道。”托马斯点了点头，随后扭头面向身边的克莱尔道，“你和玛利亚回屋去吧，这里交给我们。”

    克莱尔翻身下马，在一群男人的注视下搂着玛利亚回了屋子。

    现在，舞台上只剩下了一群男人，两边的对话也就不再拐弯抹角了。

    “——我该怎么称呼你，禁酒探员？”

    格雷探员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山姆·格雷。那边那个3探员没有名字，他就是我的小跟班儿。”

    托马斯扬起眉毛：“没有名字？”

    “我有名字！我叫埃迪·古德曼！”站在地上的年轻人压着自己的牛仔帽喊道。

    格雷探员白了他一眼，也没说话。

    “——这么说他是有名字的，格雷探员，也许下次在涉及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你们应该事先商量好他叫什么。”

    托马斯的话引得他身边的牛仔哈哈大笑。

    格雷探员的脸色变得阴郁起来：“托马斯，你父亲今天没有在农场吗？”

    “他外出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有什么事儿可以跟我说。”托马斯顿了顿，“但我真的不知道我们农场有什么能够为禁酒探员效劳的，我们农场上的酒都是通过正规渠道购买的，老老实实地交了税。”

    格雷探员侧起身，将手伸向马鞍袋。

    就是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引发了牛仔们的敌意，因为探员的枪套就固定在他的左胯上，他这个侧身的姿势很像是要拔枪，于是牛仔们齐刷刷地拔出枪来，将黑黢黢的枪口对准了格雷探员。

    “嘿！冷静点，别冲动，我们不是来找麻烦的。”埃迪走上前，试图让突然间变得有些紧张的气氛缓和下来。

    “都把枪放下。”托马斯命令身边的牛仔们道，而牛仔们也只好乖乖地放下枪。

    对牛仔们的敌意熟视无睹的格雷探员自顾自地打开马鞍袋，从里面摸出了一张小纸条，然后依次读出写在纸条上面的两个人名：“约翰·戴维斯、琼斯·米勒……”

    按理说纸条上只写着两个人名，但格雷探员还是念出了第三个人的名字：“……亚瑟·德莱尼。”

    念完名字，格雷探员又当着众人的面不紧不慢地把纸条卷起来，塞回马鞍袋，这才开口解释道：“昨天夜里，我们的禁酒探员在大山谷和蒙大拿的州境之间设卡，一伙私酒贩子想要冲卡，遭到了我们的有力回击，其中那个叫约翰·戴维斯的人当场死亡，剩下的两人逃了出去。

    不过我们认为这个琼斯·米勒应该也已经翘辫子了，因为我的数颗子弹贯穿了他的身体，我开的枪，我看的很清楚。

    至于剩下的那人……”

    “——格雷探员，你是在暗示我的弟弟是一名私酒贩吗？而你想要把他抓走？”

    托马斯话音刚落，他身边的牛仔们就骚动起来，粗糙的大手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枪，做好了随时开枪的准备。

    眼下的情形是2对6。

    格雷探员知道，如果真的无可避免的和这些牛仔发生冲突，那他和埃迪就死定了。

    他一把年纪，早就活够了，所以他倒是不怕死，可埃迪才刚刚上任没多久，他妈妈还等着他回东部给她养老送终呢。

    所以格雷探员不想挑起任何冲突，这不符合所有人的利益。

    “还有待商榷。”他没把话说死，“我们就是来确定这点的。”

    “那你找错人了，格雷探员，我弟弟昨天一整天都和我们待在一起——没错吧？”

    托马斯扭头环视一圈牛仔们，牛仔们立刻点头称是。

    格雷探员笑了，他才不相信这些牛仔的鬼话：“根据我们的调查，这个已经死掉的约翰·戴维斯曾经受雇于皇冠农场，也就是这里，前些年，他和亚瑟一起因为伤害罪在西黄石入狱，他们可是狱友，托马斯。

    还有那个琼斯·米勒，之前也是你们农场上的雇工。这就让我很好奇了，是你们农场热衷于雇佣罪犯，还是这些人是在你们的农场里被驯化成了罪犯……”

    “——我建议你说话注意一点，格雷探员，我们拥有全州最大的农场可不是出于运气。”托马斯的语气变得十分严肃，任谁都能从中听出“警告”的意味。

    这一轮语言上的厮杀告一段落后，双方互相以“眼神”试探虚实。

    一阵令人不悦的沉默过后，还是格雷探员最先开口：“别紧张，只是开个玩笑，毕竟弗里蒙特郡的治安很差劲，而且南方的罪犯总是会往爱达荷、蒙大拿附近逃窜，那些牛仔十有八九都是混蛋，农场又没办法调查清楚他们的底细，会雇佣到罪犯再正常不过了，我是不会为此苛责你们农场主的……”

    格雷探员说的话并不是为了缓和气氛现编出来的，而是实情。

    见格雷探员退步了，托马斯也坦白道：“你刚才说的那两个人我有印象，但是据我所知，约翰·戴维斯出狱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我们谁也没有见到过他。”托马斯和身边的牛仔们交换了一个眼神，牛仔们立刻附和着点了点头，“至于那个琼斯·米勒，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早在一年前就离开农场了。”

    “确切来说是一年零两个月。”守在托马斯身边，骑着深栗色狐步马的巴克利突然开口补充道。

    “——一年零两个月？”

    “没错，探员。”巴克利点了点头，“去年七月份的时候他说他要赶在秋天到来之前去沃斯堡，农场给他结了工钱之后，他就带着自己的行李走了，我们再也没有见到过他。”

    巴克利说的是实话，当时琼斯的确是这么跟工头佩里解释的，农场给他结了工钱之后他也的确离开了，但是他可没有老老实实地南下去德州，甚至根本没有离开弗里蒙特郡。

    他和亚瑟搅在了一起，做起了私酒生意——这些此前托马斯他们并不知情。

    “他骗了你们，他们没有去沃斯堡，他这一年多一直藏在西边的大山谷里酿造私酒，伙同约翰·戴维斯，以及另外一个人——我认为他们应该就是在你们的农场上认识的。”

    “格雷探员，你没有农场，所以你可能不知道——这帮牛仔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辞职，万年光棍儿的牛仔会说自己的老婆要生孩子了，德州孤儿会说自己要回家照顾父母，还有人说他们要去海港做水手，更有甚者，连说都不说一声就带着行李滚蛋了。

    身为农场主，我们没有时间和精力辨别真相和谎言，我们只需要给他们结清工钱，打发他们走人，要知道心都不在这里的牛仔是干不好这份工作的。所以，格雷探员，农场牛仔的流动性很高，你可以去西黄石的监狱里问问，搞不好里面有不少人都在我们家的农场里干过活儿。”

    托马斯给出的答复很精彩，把牛仔在农场之外干的事情和农场本身撇的一干二净，还顺便小小的嘲讽了一下领死工资的格雷探员。

    “这么说……你对他们在售卖私酒一事一无所知？”

    托马斯摇摇头：“一无所知，探员。我们都是守法公民，如果我知道什么，会老实向您交代的。”

    “那亚瑟呢？他现在在农场上吗？”

    “当然了！他正在八号草场帮忙赶牛呢，我们也是刚从那边赶过来的，如果你想见他一面，我可以带你去，希望能借此打消你的疑虑，格雷探员。

    我不知道探员你是从哪里听到的消息，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亚瑟是私酒贩纯属无稽之谈，他昨天晚上就在农场里，和我们待在一起，绝对和暴力冲卡的私酒贩毫无关系。”

    格雷探员取下嘴里的烟斗，将烟斗里面的灰烬尽数拍了出来：“既然你都这么承诺了，那也许是我收到的情报有误吧……埃迪，上马，我们先回镇上。”

    埃迪·古德曼虽然不理解为什么格雷突然想走，但还是十分听话地上了马。

    “我很抱歉给你们一家人带来了不便，托马斯，请代我向您的女儿道歉，我之前的无礼可能冒犯到了她，希望她不会记恨我，”

    格雷探员压了一下宽沿牛仔帽，致意道：“皇冠农场的西边有大山谷，东边又是亨里斯河谷，北边是苦根山脉，南边又有保留地……这些偏僻的地方是不法分子的天然庇护所。

    托马斯，我希望你的家族能够多加留意。这些亡命徒既狡诈又恶毒，你要保护好你的家人。”

    “我们已经在注意了，格雷探员。我们对来访的陌生人向来十分警觉。”托马斯回答。

    “哈，看出来了。”格雷探员终于笑了，“我会在大清泉镇呆上一段时间，因为我们发现这附近的私酒贩十分猖狂——但也猖狂不了多久了。

    我向你承诺，托马斯，等我离开这里的时候，再也不会有私酒贩在你们家农场的边缘蠢蠢欲动了，你和你的家人也会更加安全。”

    “那样就再好不过了。希望你一切顺利，格雷探员。”

    托马斯目送着山姆·格雷带着他的小跟班骑上马，驶离农场的土路。

    “——他们会是麻烦吗？”见他们走了，巴克利策马来到托马斯的身边，询问道。

    “但愿不是。”托马斯喃喃自语，“我们吸引到的注意已经够多了。”

    治安官金·约翰逊、林奇·康瑟尔和他的康瑟尔帮，现在还有一群禁酒探员……

    这让托马斯产生了一种“乌云正在头顶上聚集”的不详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