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0西部余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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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16.墓碑镇(下)

    毫无疑问,达尔文·麦考伊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棍,而这个世界有一条通用的准则,那就是接近恶棍准没好事,更不要提和他们交朋友了,他们只会把你卷进糟糕的麻烦里,就算没有麻烦,他们也会创造出麻烦来。

    老柯林特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达尔文的提议听上去的确很有说服力,甚至可以说很吸引人,毕竟没有一位父亲希望自己的儿子以身犯险,但是只要仔细想想,立刻就能明白这就像是一个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里面的东西就再也关不回去了。

    最理想状态是和达尔文,和这帮所谓的“亨里斯游骑兵”井水不犯河水,因为一旦和他们牵扯上关系,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

    而柯林特刚才就看出了达尔文双眼中的贪婪——他也在觊觎着农场,这是柯林特绝对没办法容忍的。

    和这种人合作就像是和恶魔手拉手,一开始可能温馨十足,但任谁也不会知道之后会发生多糟糕的事情。

    所以,达尔文的话音未落,柯林特就回绝道:“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情,用不着别人插手。”

    达尔文当然不肯放弃:“权当是看在我那个被炸成粉末的朋友的面子上,好好考虑一下吧上校,我非常崇敬您,各种意义上都是如此,我们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帮你解决各种问题。你的农场对我来说无利可图,而您也不在乎墓碑镇的事情,我们没有利益上的纠纷,所以可以成为很好的盟友……”

    纵使达尔文真的没有坏心眼,柯林特也不会点头。

    因为请达尔文这样的恶棍做黑手套有一个致命缺陷——那就是没人能管住他。

    他之后可能会以农场的名义,甚至以德莱尼家族的名义做尽坏事,这就相当于雇人砸自己的招牌,所以无论达尔文再怎么说,柯林特也绝对不会点头应允的。

    “林奇·康瑟尔是我们自己的问题,我们可以自己解决,不需要任何人出手帮忙。”

    达尔文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知道老头儿倔,但没想到这么倔:“看来你还是不信任我。”

    “麦考伊,我们在战争时期就是对手,虽然现在战争结束了,但战争留下来的伤痛依旧存在,”说着,柯林特撩开外套,解开马甲,抽出衬衫,在达尔文的面前露出肚子,在肚脐右下侧有两个丑陋的疤痕,这是柯林特为战争付出的代价,“一个南方军人送了我这个,我也是因此退伍的。它们跟了我半辈子,也会跟着我入土——有了这个,我又该如何相信你们这些南方佬呢?”

    达尔文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能够理解:“我明白,所以我想我应该做点什么来打消你的疑虑……我听说我手下的人给你们开出了每人十美元的过路费,还想扣下马修的马,那匹马对他来说很重要对吗?否则他也不会大打出手。”

    柯林特点了点头:“是我妻子留给他的遗物。”

    “哦,难怪,我觉得我有必要给这小子一个交代。”说完,达尔文拍了拍手,一群人押着刚才那个被马修爆锤了一顿的牛仔和那个陪同他的年轻牛仔从后门进了酒馆,而马修和佩里两个人也被邀请进了酒馆,一群人将老柯林特和达尔文围了起来。

    “马修,刚才他是不是用手碰了你的马?”

    “对。”马修看了一眼柯林特,点了点头。

    “还记得他是用哪只手摸了你的马吗?”

    “右手。”

    “右手,”达尔文点了点头,“Okay。”

    话音刚落,达尔文的手下就将那名中年牛仔架住,将他死死地按在了吧台上,又胁迫他伸出自己的右手。

    或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悲惨命运,牛仔一边哭喊一边挣扎,试图逃走,可这么多人按着他,他的反抗毫无意义。

    “上校,看好,这会很精彩的,”达尔文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对准牛仔右手的关节处一刀扎了下去,鲜血随之喷涌而出,接着,达尔文又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始切割牛仔的右手,就像是在切一块儿生牛排,“你是吃什么长大的?真他妈的难割啊……”

    被众人压在身下的牛仔疼的鬼哭狼嚎,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

    “别鬼叫了,给我忍着点儿!就差最后一截儿了!”

    话音刚落,达尔文一使劲,中年牛仔的右手被完完整整地割了下来,而牛仔早就疼的晕死了过去,众人一松手,他就犹如一块儿僵死的木头栽倒在地。

    达尔文把匕首往吧台上一扎,然后用大拇指和食指夹起牛仔的右手,仔细地端详了一番——伤口的横截面处还在往地板上滴着血,白色的骨骼清晰可见……

    他一用力,将右手丢在了马修的脚边:“马修,我帮你料理了这个混蛋,希望你能满意这个结果。这只手就送你了。”

    马修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好意,相反,这是达尔文给他的一个下马威,于是他紧皱眉头道:“我要一个混蛋的手有什么用?”

    达尔文点了点头:“你不要?那好吧。”

    说完,他吹了一声口哨。

    马修立刻听到了由远及近的狗吠声,只见几条猎犬从后门冲了进来,在众人的面前将地上的右手分食殆尽,最后叼着血肉模糊的骨头跑开了。

    见惯了这种场景的达尔文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当年他在草原上割原住民的头皮时比这要血腥多了,切断一个人的手根本算不得什么。

    只见他一杯威士忌下肚,向着马修道了一句:“这些狗饿了好长时间了,你又不要,总不能浪费吧?”

    说完,他又面向一边的柯林特:“上校,怎么样?”

    柯林特点了点头:“的确精彩,一场好戏。”

    “没错,换做是别人,我恐怕还要找他要演出费,但是你是上校,不用掏一分钱。我只是想向你证明,我可以很好的教育我的手下……他们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你可以相信我的能力,我只希望您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柯林特没回话,只是喝了杯中的威士忌,之后又看了昏死在地上的牛仔一眼:“他以后怎么办?”

    “要么学着用左手开枪,要么等死。”达尔文并不关心他的死活,“我们游骑兵不养废物。”

    柯林特点了点头,用手压了一下牛仔帽:“你的提议我会好好考虑的,现在,请容我们继续赶路。”

    达尔文笑了:“那实在是太好了,这正是我需要的,我向你发誓,上校,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们过去都是军人,理应互相帮助……哪怕我们曾经站在对立面上。”

    柯林特瞥了达尔文一眼,没有回应,只是挥了一下手:“马修,我们走吧。”

    三个人在众人的围观之下推门出了酒馆,翻身上马,继续向北前进。

    “小子,给我手帕。”柯林特三人骑马离开后,达尔文向那位被吓呆的年轻牛仔伸出血淋淋的手。

    见年轻牛仔呆若木鸡,没有给出任何反应,达尔文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我说给我手帕!”

    年轻牛仔被吓了一跳,赶忙从口袋里摸出干净手帕递上去,然而手一哆嗦,手帕落在了地上,牛仔弯腰去捡,结果却听到一句冷冰冰的“不用了”,这让他双腿一软,险些跪在了地上。

    达尔文一把将牛仔揽了起来,然后将血淋淋的手往牛仔的身上蹭来蹭去,一边蹭还一边说:“一个男人这么胆小怎么行?我还没割你的手你就吓成了这样?”

    “抱、抱歉……”年轻牛仔嘴唇惨白,止不住的哆嗦,“我只是……”

    “只是什么?担心我也会砍断你的手?”

    年轻牛仔连连点头。

    “放松,你还是个孩子呢,我还没有心狠手辣到这种地步。”说完,达尔文伸手拍了拍年轻人的脸颊,在上面留下了红色的掌印,“来,科尔,我们一起喝一杯——剩下的人都散了吧,还有,你们几个把这个废物搬到他家,找医生给他看看,再派个人看住他,要是他没挺过今天,找个地方埋掉。”

    游骑兵们得令后将缺了一只胳膊的可怜牛仔抬了出去,剩下的人也一哄而散。

    偌大的酒吧里此时就只剩下了达尔文、科尔以及吧台后面的酒保三人。

    “给这孩子来杯威士忌压压惊。”

    酒保乖乖地给科尔倒了一杯威士忌。

    “喝了吧。”达尔文一边说,一边从吧台上拔出匕首,甩了甩上面的血迹后插回刀鞘。

    科尔在一阵忐忑中将威士忌一饮而尽,结果由于太过紧张呛到了自己,一半的威士忌从喉咙里面涌了出来,撒在了脏乱的木质地板上。

    “嘿!别吐在我身上啊!”达尔文条件反射般的抬起脚。

    “对不起,对不起麦考伊先生!”科尔连忙道歉。

    “行了,再给他来一杯。”达尔文招了招手,让酒保再给科尔倒上一杯威士忌,“这回不许撒了。”

    科尔连连点头,然后将威士忌尽数喝光,之后用手背抹了抹嘴角。

    “干得不错。”达尔文拍了拍科尔的肩膀,“现在,告诉我,科尔,你有梦想吗?”

    “梦想?”

    “没错,梦想,你将来想做什么?”

    “一个牛仔……”

    “你已经是一个牛仔了,说点儿别的。”

    “我、我也不知道。”

    “好吧,那我换个问法,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这你总能回答了吧?”达尔文搂着科尔的肩膀,向他露出十分亲昵的笑容。

    科尔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支支吾吾地说道:“我……”

    “别紧张,说吧。”

    “我想成为像您一样的人。”科尔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很没有底气。

    “哈,这真是一个伟大的梦想。”达尔文点了点头,“再给他来一杯……算了,你可以走了。”

    酒保连连点头,从后门离开。达尔文则是绕到了吧台后面充当酒保,亲自给科尔倒了一杯威士忌:“喝光。”

    科尔乖乖地将威士忌干掉。

    达尔文开口道:“如果你想成为我,首先你得成为一个真男人,这就意味着你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害怕,就算刚才被压在吧台上的人是你,被砍掉手的人也是你,你也不能害怕。你应该欣然接受这个结果,不要让恐惧打倒你,一旦你对敌人露出恐惧,他们就不会再把你放在心上了,不想被别人看不起的话,就要先学会消化自己的恐惧。”

    说完,达尔文又给科尔倒了一杯底的威士忌,并要求他一口喝完。

    科尔自然照做了。

    于是达尔文继续说道:“等你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你就会意识到其实像我,像德莱尼上校这样的人并不可怕,你之所以觉得我们可怕,是因为你自己的内心先退缩了,一旦你退缩了,我们就能找到你的弱点并加以打击,你理所当然会失败。”

    说完,又是一杯底的威士忌。

    “你要成为像我一样的人,首先要变得无畏,你就把自己当成一块儿磐石,万物不侵,坚不可摧,只有这样,别人才没办法伤害到你。”

    科尔连连点头。

    “刚才我在你的眼神中看到了疑惑,现在我可以回答你一个问题,有什么要问的就说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向那三个人示好?明明是他们有错在先!”

    “这是个不错的问题,”达尔文赞许道,“答案很简单,因为我想要他们的农场。”

    “他们的农场?”科尔不解道。

    “牛仔们在马上终其一生,最终的梦想也不过是希望能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而德莱尼家族拥有的可不止一亩,而是六十五万亩,你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吗?”

    不出达尔文的预料,科尔呆呆地摇了摇头——他没上过学,也没学过算数,大字都不识几个。面对一个“天文数字”,自然一头雾水。

    “闭上眼睛,想象一个画面:你站在农场的铁丝网边上,你所能看到的一切都是你的东西,雾气缭绕的群山,铺着一层松软细雪的山峰,潺潺流水的小溪,除了你之外没有人能够涉足的森林,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的一望无际的草场,在这片草场上肆意生活的牛群——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你的,你看到那幅画面了吗?”

    紧闭双眼的科尔连连点头。

    “很好,现在把眼睛睁开。”

    科尔乖乖地睁开眼睛,回到了残酷的现实中。

    “你看,我们两个人被困在一个破烂不堪的酒吧里,这是属于我们的现实,如果我们不做点什么,这也将是我们的最终归宿。而你刚才所看到的一切美好,根本不是什么遥远的事物,反而近在咫尺,就在六英里开外的铁丝网内,唾手可得。”

    达尔文顿了顿,继续说道:“你现在明白了,那片土地意味着‘愿景’,是我们的最终归宿。等我得到了德莱尼家的农场,挤在这座偏僻小镇的我们就自由了,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拥有自己的‘愿景’,我们不需要继续逃亡,我们可以定居在这个地方,用自己的双手致富,你能想象到吗?”

    见科尔点头了,达尔文笑着给他倒上了最后一杯威士忌。

    “可我还是不明白,既然我们要夺走那里,为什么还要提出为他们工作呢?”

    “你看到德莱尼上校了?”

    科尔点了点头。

    “毫无疑问,他是一个真正的传奇,但是传奇也是会死的,他今年六十八岁,看他上马下马都有点儿费劲了,你觉得他还能蹦跶多长时间?”达尔文笑着说,“你也看到他的儿子了,年轻,帅气,但是一无是处,他没有上校的手段。

    实际上,他所有的三个儿子,没有一个能赶上上校。这就意味着,等上校一死,我就可以从他的儿子们手中夺走一切。所以在那之前,我们必须和上校保持良好而和睦的关系,而且等我夺走了他们家族的一切时,为他们卖命过可以减轻我的负罪感——你可以喝这杯酒了。”

    科尔将最后一杯威士忌一饮而尽。

    “干得好,科尔,在这个过程中,我会把你打造成一个像我一样的男子汉的,”达尔文使劲握住科尔的肩膀,“但前提是你要对我的命令言听计从,明白了?”

    科尔连连点头,笑着说道:“谢谢先生!”

    “乖孩子。”达尔文像逗狗一样摸了摸科尔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