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很久没人对我说英文了。

    这是韩绪的第一反应。

    紧接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自己的右手手臂上捏了一下，用来证明自己并不是在做梦，因为真的会疼。

    作为一名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他连重生题材的小说都不会看，觉得那应该被归结到灵异恐怖片的范畴。

    但此时此刻，他却不得不承认一件事：

    他重生了，重生在十六年前，而根据黑板上悬挂的倒计时显示，现在距离高考只剩下最后69天。

    “对不起王老师，我错了。”

    分析清楚自己所处的环境之后，韩绪快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带有一丝丝的犹豫：

    “由于今天凌晨还在复习功课，所以不小心睡得很晚……但这并不能成为我在课堂上说梦话的理由，也不能成为我冲撞老师、影响其他同学的借口。”

    “嗯……”

    听了韩绪说的话，王湘琴的脸色明显比刚才好看多了。

    但或许是因为对眼前这个男孩的表现有些意外，也或许是出于重点高中老师的威严，她还是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然后用不紧不慢的语气说道：

    “那你昨天晚上主要复习什么了？”

    “名词性从句，还有之前您在33章讲义当中标注的重点内容。”

    凭借超乎常人的心理素质，韩绪对答如流。

    而由于他的英语成绩一直在这座重点高中名列前茅，王湘琴自然也不会故意为难，于是也没了再继续往下追问的打算。

    “但还是要劳逸结合，不要因为复习功课熬坏了身体。”

    “尤其现在高考在即，必须做到养精蓄锐，也不要让你们的父母担心。”

    “感……感谢王老师，我明白了。”

    韩绪差点脱口而出一句“感谢领导的悉心教诲”，还好这副大脑在紧要关头及时转了个弯。

    王湘琴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一堂英语课很快结束，而在那道穿着蓝色风衣的身影离开之后，韩绪也把手中的0.5mm黑色签字笔放下，随后便靠在身后的椅背上一言不发。

    “韩绪，给我抄一下！”

    右前方一道浑厚的嗓音传来，和刚刚课堂上那阵尴尬的咳嗽声别无二致。

    韩绪从抽屉里掏出一管风油精，在自己的人中、鼻梁和太阳穴上分别涂抹均匀：

    “好好说话。”

    “不就是让你给我抄一下吗？怎么没好好说话了？”

    戴着塑料黑框眼镜的男孩一脸疑惑地看着他，见他隔了半天也没有主动把自己桌上的讲义递过来，于是便一边皱着眉头一边向他走近：

    “韩绪，你还没睡醒？”

    “昨天复习了一晚上的功课，能这么快就睡醒吗？”

    “屁。”

    男孩推了推眼镜，从厚厚的嘴唇里挤出一声爆破音：

    “骗骗哥们儿行了，别把自己给骗了，像你这种人会熬夜复习功课？你是不是又偷偷给秦时悦写情书了？”

    “什么鬼……”

    韩绪一时之间还真想不起男孩口中的“秦时悦”是谁。

    而由于他就坐在窗边，所以突然闻到了一阵从走廊传来的香气，等他回过头时只看见一道翩然离去的身影，但并不妨碍他一下子就回想起了对方的姓名。

    “装，还装……”

    朱孝天已经熟练地从他的课本里抽出了讲义：

    “不过你那是什么眼神？虽然秦校花跟咱们不在一个班级，但她们班就在咱们班旁边，平时也算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看看你那副欲盖弥彰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

    “是什么？”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什么一把年纪娶不到老婆的猥琐大叔，盯着人家小姑娘的背影盯得那么起劲……”

    “你说的是你自己吧？”

    韩绪突然想到，在十六年之后，朱孝天仍旧是孤身一人，甚至连他父母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欢女生。

    “我？”

    朱孝天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露出了一个如同猪皮恶霸一般的嬉笑表情：

    “像我这么玉树临风怎么可能娶不到老婆？退一万步讲，就算我真的娶不到老婆，你肯定也是那种娶了老婆也要跟老婆分床睡的！”

    “还真被你说中了。”

    “啥？”

    朱孝天还没来得及刨根问底，走廊上已经响起了上课铃声。

    又是一阵熟悉的香气传来，韩绪没再条件反射地抬起头，而是拿出了一张空白的A4纸，开始在笔走如飞。

    不一会儿，一封大约有着三百字的检讨书就像一幅山水画一样在他的课桌上铺陈开来，而他小心翼翼地折了两折，然后放进了校服的口袋，准备等下了晚自习放到王湘琴的办公桌上，用来表示自己的认错态度实在相当诚恳。

    “不过我真没想到你会回答得那么干脆，一般人为了面子多多少少要为自己找补两句，碰到人傻的跟老师对着干都有可能。”

    去往王湘琴办公室的途中，朱孝天似乎又想起了韩绪今天的“壮举”，于是砸吧砸吧嘴，似乎是在回味。

    “那种人是头铁，其实到最后还是自己吃亏。”

    韩绪双手插着上衣口袋，心里想着还得是学生时代的校服，穿起来就是比“厅局风”的行政夹克舒服。

    “切……但我还是觉得有点奇怪，你以前虽然脸皮也厚，但可没这么能拉得下面子！”

    孝天毕竟只是个十八岁的男孩，再加上临近高考每天被折磨得天昏地暗，所以脑子转得自然没有韩绪和王湘琴那么快，直至此刻才慢慢品出了味儿来。

    “那不然呢，我应该找什么借口？”

    韩绪仍旧是揣着兜：

    “在那种情况下，无论我说什么都不可能蒙混过关，相反还可能会激化矛盾。

    既然如此，就没有必要为了所谓的面子去做对自己不利的事，何况我要是真做了这种事，闹到学校层面只会更没面子。”

    “可是班级里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呢……你就不怕他们在背后到处讨论？”

    “他们是可以到处讨论，但他们并不是最后的决策人。”

    空气里又传来了那阵混合着薰衣草和茉莉花的香气，而与此同时，走廊的拐角处也传来了一道略微有些尖锐的男生嗓音。

    “想要最大程度地保全自己，就要在决策人面前把风险降到最低。”

    韩绪的步伐在无形之中似乎有些加快，而朱孝天显然还沉浸在他刚刚那番“深邃”的话语之中，一边点头称道，一边还习惯性地咬着手。

    “你还真是老母猪戴胸罩，一套又一套……”

    或许是因为韩绪本身就特别有文字天赋，也是老师同学公认的语言表达能力超强，所以朱孝天虽然觉得眼前的少年似乎有些陌生，但也不至于怀疑他是不是已经被外星人夺舍：

    “不过什么叫‘头铁’？我以前怎么没听到过这个词？你是不是背着我浏览了什么不正当的网站？对于这种行为我只能说……”

    “秦时悦，我喜欢你！”

    男生尖锐的嗓音打断了孝天没说完的话，而韩绪努了努嘴，像是突然找到了一个反面教材，正好用来抓典型、数典范：

    “喏，头铁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