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电梯来到顶层六楼，何宇领着于雯走进去。

    烟味刺鼻、吵闹声同时入耳，和商场外面岁月静好的环境全然不同，不少看上去也就和何宇差不多大的孩子正疯狂摇着手柄，聚精会神地盯着眼前的屏幕，时不时还特别激动地抖两下身子。

    这时候电脑游戏已经比较普及了，但仍旧有一些普通家庭买不起电脑或者家长看管特别严厉，导致很多小孩子宁肯出门花点钱在网吧和游戏厅爽玩，也不在家受那个委屈。

    以前何宇也是其中的一份子，现在再看到游戏厅还有些怀念。

    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和这些人彻底划清界限了呢？大概是高中毕业那阵吧。

    得知自己真的不用继续读书，可以去社会上闯荡打拼之后，他反倒有些犹豫了，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干嘛。

    “何宇，咱俩玩什么呀？”于雯这时扯着他的袖口，一摆一摆，已经憧憬起来。

    “还有，咱们是不是还要交钱？我拿了五块钱来，不用让你给我出钱的。”于雯伸出小巴掌，里面五个一元硬币闪闪发光。

    “额……”何宇想了下，“那边买游戏币，然后在机器上投币就行，死了就要重新投币。”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柜台，果然几个小孩子捧着一把游戏币欢快地跑到了机器旁边。

    “哦，那我这五块钱能玩很久吧？”于雯愣愣点头。

    学习上她是佼佼者，但是这种娱乐项目她就一窍不通了，此时何宇也有了一种小小的优越感。

    “我能玩很久，但是你嘛……”何宇笑笑，把于雯掌心合上。“带你来玩就不要你出钱了，我陪你玩玩好了。”

    “那不行！”

    “本来就让你带我玩，还让你出钱，多不好意思啊。”

    于雯追上何宇，还在一旁掰扯起来。

    游戏厅女生本来就少，于雯这样大大咧咧的举止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尤其于雯本身也不丑，走在何宇身边就更吸睛了。

    小孩子们的视线又落在一旁的何宇身上，心想这多半是哪个大哥带凯子潇洒来了。

    何宇这一身打扮也符合他们对大哥的印象，痞痞的，走路带着一股装不出来的气质，需要常年在外面混才有这种气质，就像书呆子也会被人在学生群体中一眼看出来一样。

    “行了，你这五块钱估计一眨眼就没了，听我的，我们还能多玩会儿，你也不想好不容易来一次，结果没玩够就走了吧？”何宇没要这钱，耐心解释起来。

    于雯不情不愿地把钱收回了兜里，“那你要是钱不够了和我说。”

    “嗯嗯。”何宇挥挥手没多想。

    来到柜台，何宇轻车熟路，掏出20块换了20个币，然后分了一半给于雯，“一会儿我给你讲讲这些游戏都是什么内容，你喜欢哪个就玩哪个，或者先看我玩也行。”

    “你是新手，水平不够，这十个币估计一会儿就完了，像我们这样能玩好久的都是练了多少次才练出来的水平，看上去很厉害对吧？但其实把时间花在这上面很不合算。”

    “放心好啦，我就是来试一试嘛！你根本不了解我们女生的，想要和男生一起玩，会被笑话什么也不懂，但和女生一起玩又没意思。”于雯歪着头很是感慨，“我也就是不好意思自己来这里，所以想让你带着我一起玩玩……”

    看到她可怜兮兮的模样，何宇其实很难把眼前的于雯和记忆中那个有些刁蛮的于雯联系到一起。

    其实仔细想想，于雯也不过是年纪到了，父母没有引导好，导致的一系列叛逆或者说性格糟糕，最起码于雯表面上装的还是不错的。

    都说一个人要是能装一辈子君子，那他就是真君子。

    显然于雯是走在这条道路上的。

    反思一下他自己，才是真的一条路走到黑，差点没悔改过来，真没什么资格看不起于雯。

    “行，那就好，你自己有数我就放心了。”

    交代完，何宇拉着于雯在两台空机子前面坐下，他试了下手柄和按键，一种久违的感觉又回来了。

    “你看到这几个键位和这个摇杆了吗？摇杆是控制人物方向的，上下左右，按键就是出招和射击等等攻击行为，你看一下这个按钮对应着的字母和屏幕上显示的内容，就理解了，不过这种东西都是熟能生巧，多玩玩不用说你也就明白了。

    你学习那么好，我觉得学这个不会比我们这些人慢。”

    说完，何宇投了个币。

    “先来个简单的吧，这个叫合金弹头，前面有人你就射击，他打你你就躲着，就这样。”一边说着，何宇自己先玩了起来，作为示范。

    和很多第一次接触游戏的人一样，于雯并没有急着上手，而是真的认认真真看了起来，还时不时问两句为什么要这样做，何宇也都边操作边给她解释了，颇有一种在搞学术讨论的意思。

    “哎呀，你安心玩好了，我慢慢看看。”

    一想到一个游戏币一块钱，死一条命就得重新投币，于雯就很心疼，生怕何宇下一秒就嗝屁了。

    但她看着看着，怎么觉得何宇好像有点游刃有余的意思，比做题还简单，难不成这游戏其实没什么难度？

    “你要死几次才能通关呀同桌？”

    “一币通关。”

    何宇操作紧密了起来，一阵操作把boss解决，然后送了一条命。

    “现在你大概学明白了吧？来吧，来挑战一下。”何宇眼神示意于雯，给她的机器投了个币。

    “啊……我还没准备好，要不还是你来玩吧！”于雯含羞起身，把位置让了出来。

    刚接触游戏的时候是最快乐的，那个时候对游戏还充满着各种无限的遐想，一点简单的玩法都会让人如痴如醉，后面接触的玩法越来越多，内容越来越丰富，人的心境也会跟着变化，开始挑挑拣拣，曾经的那种悸动就很难找回来了。

    看着于雯紧张的样子，何宇也有些感慨，还是把于雯按在了原地。

    “没事，你尽情玩就好了，反正就几个币，来玩就是为了开心的，别想那么多。”

    “给你开游戏了哈。”

    不由分说，何宇直接开始了下一把新的游戏。

    于雯也认真起来，不想辜负这一个币。

    然而——

    “哎呀，我感觉我这里能跳过去啊！气死我了！”

    “我怎么打不死他呀？是不是机器有问题啊？”

    五个币一会儿被挥霍干净，于雯连第一个boss的影都没看到，整个人也逐渐变得暴躁起来。

    “所以我说把时间放在这种事情上意义不大，当个休闲的手段就好了。”何宇靠在椅子后面，欣赏着于雯的操作，还一边点评起来，准确说是在说风凉话。

    于雯果然不服气了，“你看着吧，这次我一定能闯过去。”

    游戏的成瘾机制何宇不明白，但是后来他听说设计游戏的都是些牛逼人物，拿捏他们的心理属实太正常了，本以为是自己的问题，现在看于雯也躲不开。

    看了一会儿，于雯愈挫愈勇，但始终无法更进一步，最后看着自己手里仅剩的一个币挠了挠头，“同桌，你的币能不能借给我玩玩……”她搓搓手，一脸讨好的样子。

    何宇头顶几条黑线划下，刚才还说着就是玩玩不会上瘾，怎么前脚刚说后脚就忘了呢？

    不过既然是为了尽兴，他也没说什么。

    才走进游戏厅一个小时，两人20个币就全都花完了，于雯看着屏幕上不断重复着的开始动画，久久没有张口。

    “同桌……”

    “行了别说了，胜败乃兵家常事，刚才就是体验一下，我再去买几个，咱俩一起玩。”

    “我带你。”

    “好耶！”

    输太多了，于雯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虽然心里想，但这话还是得何宇自己说她才有脸面答应。

    望着何宇悠哉悠哉离去的身影，她在桌子上托着脑袋微微一笑，本以为何宇根本理会不了她的想法，她还在酝酿怎么开口呢，结果何宇倒是先说了出来。

    也没那么木头脑袋嘛！

    等到何宇再次返回，两人又多了20个币，这次是真的冲着尽兴来了。

    肉眼可见的提升，有了何宇带路，双人模式下哪怕于雯笨手笨脚，完全跟不上节奏，但在何宇的指点以及及时救场下，两人倒是磕磕绊绊地走到了最后。

    “同桌，打他打他！”

    “这个药给你吃好了，我血是满的……”

    “天罡火！”

    ……

    望着通关画面，于雯激动地过来想要抱一下何宇，然后发现不太合适，又把手臂收了回去。

    “再来把联机拳皇怎么样？这个我记得是输了的和挑战的投币，咱俩自己人，就不讲究这些了。”

    一听是联机对打，于雯瞬间有些小雀跃。

    “好呀，怎么玩怎么玩？”

    何宇一阵演示加上介绍，于雯终于搞明白了玩法，跃跃欲试。

    ……

    噼里啪啦的操作声传来，两人打的热火朝天，在何宇让了几分的前提下，于雯勉强坚持了一段时间。

    不远处，一个少年这时候拍拍自己身边的伙伴，指了指两人。

    “于忠汉，你看那个人是不是咱们语文老师她孩子？”

    “我记得好像以前在办公室看她来找过语文老师……”

    于忠汉回头，眼神落在于雯身上，同样有些不确定。

    “这样，拍下来，问问语文老师不就好了。”

    咔嚓，于雯的背影和侧影被两人记录了下来，一同打游戏的何宇也没错过。

    ……

    一上午过去，两人可以说真的玩的足够尽兴，从游戏厅走出来的时候于雯还有些意犹未尽。

    晴朗的天，安详的生活，以及陪在身边的人，她偏头看了眼何宇，发现何宇目视前方，没有在看自己。

    她拍拍何宇，何宇这下回过神，“怎么了？”

    于雯扬起小脑袋，“没什么，就是感觉心里暖暖的，天气也好，什么都好，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这样的一天了。”

    何宇同样露出笑容。

    这好像不该是于雯这个年纪的人该想的事情，至于以后会不会真的再有这样一天，也许没了吧。

    就好像诗里写的那样，后海有树的院子，夏代有工的玉，此时此刻的云，那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

    还有十几岁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