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元净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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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灵验与法魔

    听她言语,确为法道正理。她长到七八岁,从未接触玄法各道,却如此生而知之,莫非真如她所言,其乃多世修士,入世还报而来?

    族中主事者们都半信半疑,欲上报莲池观,让真正法修辨别真假。即便不是身具灵根,就算只得观中确认,并证可为法门灵验,谢慕云就是半凡半修的半灵人,无疑家势家声大涨。

    但那时正是何中宪往生之时,观中诸事混乱,人心不稳,哪顾得上一件遥远邑社的灵异之事。

    也有人担心谢慕云继续如此大嘴巴,迟早给族中招来大祸,主张将她逐出门墙。但且先不说她言之凿凿乃与谢家那位玄修先祖有旧,只说这很可能的一位身具灵根的子弟,怎么舍得逐出去。

    最后众人公议,无论如何,下次结缘法会,必须送她去太湖测灵,顺带弄清楚她到底与那位玄修先祖是何因缘纠缠。

    谢道龙便领受了这个任务。

    家中有子弟极大可能身具灵根,本是一件天大喜事。但众人却都仿佛要立刻甩脱烫手山药般,并无多大期待,只希望事情赶快落定。

    无他,谢慕云实在与谢家不亲也。

    非是血缘上离嫡脉远的原故,再怎么也是谢家子弟,而是她日常言辞与态度,对谢家毫无亲近,如外人般疏离。不仅是对家族如此,对其亲生父母也不见亲近。

    这么一个毫无家族亲情,无从约束,又爱逞能惹事的子弟,即便身具灵根,成了修士,只怕带给谢家的祸患更大!

    所以谢道龙才把她与万家之事打包在一起,作试探观主之用,实在也是因不太上心。

    未曾想,章天琳却亲口说,这位云姑姑却乃观主成就刹土的起机。

    “六如居,如梦如幻,如电如光,如泡如影,有几分道意。”

    谢慕云依然站在堂门边,此时盯上了堂中的牌匾,出言点评。她声音稚嫩,语气却老气横秋,像个经历了世事沧桑变幻的大能修士。

    “为何不能是如来如去,如存如亡,如灵如冥呢?”何铁衣在章天琳伴随下,从后堂转出,面上挂着淡淡笑意,反问道。

    因刚从静室中出定,又在自己住处,所以他身着一淡雅玄袍,举止潇洒,意态随和,不像个一观之主的法修,反而有点玄修作派。

    谢道龙赶紧起身施礼,道:“渤海王谢邑社邑中正谢道龙,携法弟子谢慕云,拜见观主。”

    “铁衣有礼了,谢兄请安座。”何铁衣在座中还了半礼,言辞客气,语气温和。

    自何铁衣与章天琳进堂后,谢慕云便直视何铁衣,灵动的双眼充满好奇,上上下下打量,也不行礼。

    何铁衣也含笑注视着堂中的小女孩,坦然地任由她检视。

    谢道龙见此,无奈想出言提醒谢慕云,却被立在何铁衣身旁的章天琳眼神阻止,只好安坐不动。

    “昨日随社中同辈前往老观主塔前祭拜,听闻了观主前些时在塔前的生死之论,倒颇合方才观主所说六如法意。”

    谢慕云随意地行了个礼,却依然站在门边,手中物事行礼间也没有放下。

    “缘聚缘散,世世轮转。虽为父子,实乃道友;既为道友,各有愿志矣。家父有其六如,但超脱生死,如来如去,铁衣之志也。”何铁衣淡淡道。

    谢慕云撇了撇嘴,道:“灰身灭智,涅槃寂静,活死人罢了,无趣。”

    “哈哈!我也觉得无趣。”何铁衣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大笑道。

    “你……哼!”谢慕云有些气恼,他这是在逗小孩呢。

    她气鼓鼓地走进堂内,将左手中的小小包裹放在案桌上,还认真地整理了一番,随即坐下,但右手中的灵牌却依然抱在怀中。

    “法修初起之时,栖息山林,远离浮暄,如今却圈占灵地,建寺筑观,近聚繁城,远招邑社。”

    “往生子,摄念净欲,一杖一钵,苦行游化也。何观主,居丽室,着华服,拥美侍,门徒奔走,香家奉供,却口谈清旷法义,宣说志心寂灭,岂不可笑?”

    谢慕云眸光炯炯,直视何铁衣。

    对座的谢道龙此刻坐立难安,屁股在椅子上挪来挪去,又不敢贸然出声制止高慕云,打断两人的对谈。

    何铁衣收了笑意,正色道:“谢道友本土多世轮转,一下世就可破胎中之迷,于灵飞界过往古今之变,所知甚详。铁衣不过机缘之下,历一他土而下生,初入法道而已。法道仪轨与宗门定制,因袭承受罢了,其实谢道友所说,也是铁衣之惑也。”

    顿了顿,他又苦笑道:“至于铁衣之志,法缘已结,还能有其它选择吗?往生子不求超脱而登彼岸,安住净土,难道继续在生死大河中流浪吗?”

    谢慕云偏了偏小脑袋,从座中站起,走到何铁衣近前,来回绕着他打量,甚至还耸动小鼻子嗅了嗅,道:“你不是往生子,你是无赖子。”

    何铁衣笑道:“法修出于玄修,秃驴子得牛鼻子真传也。”

    “你还说你不过历一土而生,不晓过往,连此等古旧对骂之语都知道。”

    “接下来,是不是要说这些仪轨与定制都是牛鼻子们教的?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事事相即,你们法修已观空,对不对?”

    谢慕云冷嘲着,不屑地走回入座。

    见何铁衣笑而不语,她得意道:“可惜我非玄修,你和我说不着。我甚至可说就是最正统不过的法修。”

    “既为法修,愿闻道友之志。”何铁衣在座中端严问道。

    “三有六道,微尘法界,存亡随心,行藏纵欲。入则观乎天地之变,出则游乎冥冥之间,四维八极,上下无际。”

    谢慕云毫不犹豫地道。

    她稚气未脱,本应一派天真,此时却显得邪气凛然。

    章天琳皱了皱眉,实在忍不住了,冷然出言道:“纵欲随心,变化惑世,此魔道也。无论玄法,有道正修,妙术神力之下,抹之即去。”

    “章姐姐得本界灵气所钟,妙质素心,仙缘天成,未来当可神灵九变,玄法兼修,端坐莲台,享威能功德。”

    “然而,天道虽损不足而奉有余,但大衍之数四十九,总算还是给小妹这等灵命之人,留下了那遁去之一。”

    “另则,法魔本一体也。”

    谢慕云挑衅地望着章天琳,口中不停,争锋相对。

    她预断章天琳未来光明,斩截坚定,自辩也言之成理,还有些示弱,就是态度逆反,语气微带讥嘲。

    章天琳还真摸不清该怎么回应了。

    若以法理堂堂正正驳斥,就得论辩自己肯定到不了其所言境界,和个小女孩一本正经地说自己不想道途有成,岂不虚伪,还有丝好笑。

    若不作回应,又实在看不惯她的桀骜邪气。一个邑社的法弟子,对依止师礼仪荒疏,在法观之中,却如民间巫婆般装神弄鬼。章天琳为法观侍者,岂能容她如此放肆!

    还未等章天琳出言,谢道龙陡然站起,深躬施礼后,道:“弟子这位小姑姑在族中就是如此桀骜不驯,我等实在摸不准她,只好带她入观,一切由观主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