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凡双下山】之事蕴含灵法两道，法道其核，灵道其形。

    南泉道明愈发肯定何铁衣的前世来历，必是那位南方的牧土师同道转生。

    灵门封墟对何铁衣应该是势在必得，且那位同道此世意愿便是入灵道修行，南泉道明当然晓得事情无可阻挡，但并不妨碍他故意表现出争夺之意，提高要价。

    南方的栖霞寺因灵使转生入法道，名声大振，已有威胁普福寺江南势力范围的动向。南泉道明为一寺之主，既然肯定留不住何铁衣，当然得从灵门手中得到尽量多的好处。

    我法道大能入了你灵道，你得给些彩礼回馈吧。

    普福寺前后两代寺主，性情行事大异。

    前代百丈怀海沉稳自持，一板一眼，重威仪，但其实慈心内蕴，德行操守为同代修士所共敬。他神游他土，不愿打扰酣睡白鹤，最后失去道途再进之机，便是性情决定了命运。

    但南泉道明则刚好相反。或许正是因寺主大师兄的时时压制与管束，他一直逆反行事。少年时便浪荡修真界，在外闯祸无数，沾染了散修的好斗油滑之气。

    所幸他这一脉，从祖师烟子元演开始，就以法性高绝，天资无上限而闻名。

    所以单以道途而言，无论宗门内外的同辈修士，反而更看好南泉道明能超越其师兄，破境入法修第四层——仪轨接引师。

    “况道友这是考本道了。我普福寺三位开宗祖师皆出自宝云院，‘西来蒺藜’便是说得此事了。至于‘蒺藜’二字的具体含义，当指开辟荆棘，脱玄法而艰难自立的法道了。”

    南泉道明有些抓不住况绵初的意图，但明白这是进入讨价还价阶段了，先平常以对。

    “南泉寺主堂堂大牧土师，广阔无边的他土世界海中是何情形，当心中有数。”

    况绵初一指衣衫上的灿灿金穗，继续道：“‘蒺藜’者，灵门九荒之一也，其神祖以蒺藜本体成道。”

    “茫茫世界海，有灵或无灵，我灵门才是主人。万界万种修法，哪一门不是源出我灵门。本土灵飞界法门昌盛，也不过沧海一粟，源出灵门又何异哉？”

    南泉道明默然不语。

    法修成就牧土师后，就可经浑冥中自己的刹土，神游实在的无尽世界海。

    本界法道被尊为正法，看似昌盛无比，其实无尽世界海中，灵门才是无所不在。灵修中的神君神将们，在世界海中，他土传道，威能笼罩，开创神域。

    “何铁衣是我普福寺附属莲池观的观主，已是我法门弟子。就算他前世已向你封墟大能通告了将转生入你灵门修行，这段今生法缘也应妥善处理。”

    南泉道明干脆扣住何铁衣法性已诞这一点，谈条件。

    “多情多苦，无心无愁；春纵春游，以谢以归。”况绵初轻声诵道。

    “这是我封墟大灵使动用命训威能，为何铁衣做的道谶。元情夫人，苦咄儿，皆已应谶。还有一个谢慕云，也隐约浮现。至于那两度出现的‘春’，虽还未有头绪，但皆与章天琳无关，也与那位南方牧土师沩山灵祐转生入灵道无关。”

    “道谶绝不会有错。我封墟神君也为他做了命训，所得道谶更是丝毫没有所谓前世今生。”

    南泉道明皱眉道：“你是说，何铁衣不会是那牧土师沩山灵祐转生，两者毫无关联？”

    “至少神君所降神意，并无丝毫言及此节。”况绵初点头肯定道。

    南泉道明在座中沉思，有些动摇。

    若自己想差了，何铁衣不是那位牧土师转世，确实是灵门的胤血后代，且为封墟一位神君的布置，那强力干涉就不智了。

    “华婉神君神域所在为‘寰灵’，南泉寺主神游他土时，可拜访。”况绵初已知这位寺主雁过拔毛的性情，很难缠，其后还得要他配合，无奈透露了好处。

    “灵门神君与我法门第四境的仪轨接引师相当。听闻灵使破境称神，需合成神韵。华婉神君道号中的‘华婉’，想必就是神君之神韵了。”

    “况道友禀神意，急着确定何铁衣之胤血宿度与所成灵格，意图为何，本道自会当面请教神君。”

    南泉道明毕竟已是大牧土师之境，神游他土，对灵修之道颇有认识。他不再与况绵初纠缠，若有所思。

    ……

    莲池镇中心，不二街。

    莲池观立观三十多年，法单列名的香家共计三百多人，他们大都是镇中各家户的一家之主。

    虽同为法弟子，但香家之间也有微妙的世俗地位差异。一般而言，越是住在镇坊中心的，越是晚依止，也大都没在观中有执事。

    早期依止香家均是依止玄修们的直系后代，而玄修因修行故，挑选居所时都尽量追求偏僻开阔，清净幽深之地。所以连带着，这些香家们都居住在莲池镇外围。

    如章家三支，便沿潼水岸黄花堤分散排开，他们就有四十多户香家。有的在观中为当值弟子，有的则负责镇外警戒。

    如史家，也是一个大家族，香家就有三十多户，他们大都居住在潼水上游洄湾处，离莲池镇都有五六里路。那里有莲池观的灵植灵鱼培育场，这些史家香众大都在场中执事。

    观主的何姓本家，内外姻亲等，香家合计也有三十多户，他们大都围大莲池而居，是观中库藏，法堂，六如居，灵田等各处的主事。

    真正居住在莲池镇中心的，其实多是在外各邑社的供奉香家，还有各供养人的一些零散关系香家。

    九年前，谢如懿就是作为王谢邑社的奉供子弟，由渤海郡谢家来太湖参加山海结缘大会。

    莲池观一坛测灵，他灵根不具，照理就该凡修两隔，打道回府了，但法会期间，他因相貌气度不俗，与镇中一位刘姓香家的女儿生了情愫。

    这位刘姓香家名刘永正，是依止供养人刘遵的孙辈，故而在观中香家中也算地位较高。他疼爱女儿，又看谢如懿性情谈吐也都合意，便央告亲爷爷刘遵出面，请掌管香家邑社事宜的二胜弟子钱如龙核准了谢如懿的香家身份。

    随后，那一批新进香家数人，就统一与何中宪正式牵缠随喜者缘，正式依止，法单列名。

    如此，以王谢邑社带队的谢道龙为长辈，作主与刘家结亲，谢如懿小两口便在这不二街成家立业。

    靠着老丈人家的关系，谢如懿很快便入观作了当值弟子。数年间，他也确实不愧凡间大家出身，人情应对，经义法戒等都远超同辈，很快便成了法堂执事，负责引礼，净堂，戒诵等法事。

    法观诸多执事中，以掌法仪者为最重，因此谢如懿虽只二十八岁，却已成了莲池观列名随喜者法单中，邑社社长王安下的第二位，在三百多香家中算权位最高者。

    但也正是因此，谢如懿这几年与其族叔谢道龙，反而疏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