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无血开城
宫川城,位于宫川西岸,是一座规模不大的平城,不过霞美城与之相比仍有一定的差距。城中虽没有天守,但四面皆有望橹、井楼,大手门和搦手门上设有渡橹,密布着形状各异的狭间,从远处望去,还真有些“坚城”的样子。
不过信重等人知道,如今的宫川城已是空城一座,所谓的城防也只是外强中干的花架子,凭借他们的这支大军,一波冲锋应该便能拿下。
但为了尽可能地减少伤亡,他还是请云峰龙兴作为外交僧出面,与宿卫宫川城的难波胜孝协调开城事宜。
难波胜孝虽是武田信孝的家老,但本身也是远敷郡的强力国人,自是以本家利益为重,加之历来信奉临济宗,面对信重大军压境,手下只有八十余人的他,决定答应信重开出的条件,即无血开城,自己则率领城中军势退回本领,信重也保证事后不追究他的责任。
腊月十九日傍晚,信重大军鱼贯进入宫川城,不费一兵一卒便将武田信孝储存的军械、粮草收入囊中,数量之大,也让信重短期内不再为粮草问题发愁。
本来是安排大军稍作休息,待探清楚后濑山城的战况再行出发。
可就在这时,一名身着褐色腹当(一种简化的具足)、背插“四割菱”旗指物的使番模样的家伙,骑马来到宫川城附近,伤重落马,幸好被巡逻的足轻及时发现,随后被快速送往城中救治。
天色渐暗,宫川城内升起了点点篝火。一间武士屋敷内,脸色煞白、身上多处创伤的使番静静地躺在榻上,在医师的精心治疗下,总算勉强稳定了伤情,在信重等人的注视下慢慢恢复了神志。
刚一睁眼,使番便看到信重身上的“四割菱”家纹,顿时激动不已,伸出手紧紧抓住信重的衣襟,挣扎着艰难地说道:“殿下,后濑山城怕是撑不住了,快去救主公啊!”
“怎么可能,宫川殿昨日才出阵,今天后濑山城就守不住了?!”众人听闻,皆是大惊失色,要知道此城是上一任当主武田元光倾注大量心血打造的,好不夸张地说,算是若狭有史以来最坚固的城池。
十六年前,考虑到武田氏馆地处平原易攻难守,武田元光便在其南侧的《万叶集》中的名山——后濑山上修筑山城作为新的居城。
这座城的本丸设在海拔一百七十米高的山顶,每一条山脊上都配备有曲轮作为防守阵地,西北侧坡度较缓的山脊上还密布亩状竖堀(堀的一种,类似于田间的垄),绝对的易守难攻。
若说真要开启战端,唯有山下东北方向的武田氏馆可以作为一个突破口,但也需要攻破多个曲轮才能到达本丸,正常情况下,绝不会一天就失守。
“兴许是这厮小题大做,为的就是让我尽快率兵支援武田信丰罢了。”此刻,信重不禁怀疑其眼前这名使番传递的信息是否可靠。
使番见信重未有所行动,情绪更加激动起来:“殿下,小人说的句句属实,那右京亮拉拢了内藏助,夺取了武田氏馆,而且……逸见骏河守的援军也迟迟不来,山腰的几处曲轮已经被攻破了!”
使番口中的内藏助,便是同为“武田四天王”之一的内藤胜高;逸见骏河守则是另一位“天王”逸见昌经。
“四天王”中的两位和最强分家宫川武田氏一同谋逆,还有一位坐山观虎斗,剩下的熊谷胜直则是站在自己这边。
看清形势的信重不禁后背发凉:“难怪历史上是靠着武田信重的帮助才勉强平定叛乱,现在的局面,武田信丰完全处于劣势啊。”
“我知道了。”事情没有按照自己设想的发展,信重此刻也陷入了深深的犹豫中。
“据你观察,叛军有多少人,城中还有多少守军?!”信重问道。
“加上内藏助麾下的兵马,叛军本该有一千五百人,不过在攻打曲轮和武田氏馆的时候与我军发生激战,战损不少,目前应该也在一千两百人上下。城内……目前守军不足四百人……”
“四百人?这不就是后濑山城的常备人数么?”信重愣住了:“也就是说,主公压根就没请到多少援军?”
使番听罢面露赧色:“也就只有远敷郡的少量国人前来支援,还有发心寺的四十多名僧兵……”
“发心寺?”信重突然想到已经出家的武田元光:“发心寺那位殿下怎么样了?”
“战火并未波及发心寺,老殿下暂时无虞。”
“也没有出来劝和么?”
使番摇了摇头,颇为失落道:“老殿下自言已经出家,不再掺和俗世之事……”
“还真是甩手掌柜。”信重不免对这位老家督心生鄙夷:“当年若不是他枉顾自身势力,几次三番蹚京都那摊子浑水,先后在‘桂川之战’和‘大物崩’两次惨败,若狭武田氏也不会落入这般境地。如今却眼睁睁看着武田氏内斗,躲起来做缩头乌龟,着实可恶。”
“既然将家督之位让予伊豆守(武田信丰的官位),不应该站出来支持他么,置身事外岂是良策?”松宫清长嘴上没把门的,心里想啥就直接脱口而出,一旁的香川盛久赶忙给他后脑勺狠很拍了一巴掌,这才让他意识到自己失言了,随即躬身向信重致歉。
信重此刻并没有心思怪罪他,而是安抚使番好生修养疗伤,驰援武田信丰之事他会和诸将商讨后尽快行动。
离开屋敷,信重立即派出飞脚前去查探后濑山城目前战况,另派出一路使番,前往熊谷隆直军中,催促他加快行军速度,赶早夺取谷小屋城。
此时的后濑山,双方因天色已晚鸣金收兵,但遍观整座山,已然是硝烟弥漫,尸横遍野,断壁残垣之中,受伤的士兵挣扎着发出痛苦的哀嚎,将领们则围聚在一起,商量着天亮后的行动。
“主公,东北方向的曲轮全被攻破了。明早,叛军怕是要对本丸发起总攻了。”本丸御殿的大广间内,一名侍大将指着面前的地图,神情严肃地说道。
“请主公准许臣晚些时候率领百名精锐发动夜袭,兴许能打乱叛军的阵脚。”武田信丰麾下大将武藤光佑主动请缨。
“殿下,贫僧也愿意率帐下僧兵一道参与。”发心寺的僧兵头目也站了出来,虽为出家人,但眼中杀气却丝毫不输在场的武士。
武田信丰沉默良久,最终还是拒绝了他们的提议:“城内就剩不到四百人,若是夜袭失败,怕是撑不到天亮本丸就要失守……为今之计,还是等待援兵吧。”
“援兵?主公,请恕臣直言,已经开战两日了,使番冲出去一批又一批,可骏河守和三方殿的兵马在哪里?倒是宫川殿和内藏助先后起兵支援右京亮,照这么下去,最多一日,本丸也要……哎!”武藤光佑悲愠不已,一向忠诚的他,此刻也质疑武田信丰是否太过怯懦了。
“不只是他们俩,还…还有彦五郎他们……想必他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大家莫慌……”武田信丰竭力安抚众人,但他心里其实已有答案,就凭信重手中的那点兵力,即便前来支援,也改变不了什么。自己这么说,只是鼓舞士气罢了。
殊不知,正是他这个弟弟,将成为改变战场天平的关键砝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