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常来这里喝酒吗？”

    “啊不，今天第一次来这边。”

    “哈哈，是吗？可你好会点酒啊，这里我最喜欢的酒就是你点的这款。”

    她温柔地笑着，用手半掩着嘴，点了跟钱坤一样的酒。

    “你就住这附近吗？”

    女人把握着话题的主动权。

    “不，挺远的，而且那里不通轻轨。”

    他心里藏着一份窘迫。

    因为他住的地方是典型的鸽子笼，人们密密麻麻地挤在廉价狭小的房子里，周围治安也不好，路边常会出现排泄物，甚至尸体。

    他可不想让她知道自己住在这种地方。

    好在她换了个话题。

    “你觉得这座城市怎么样？”

    钱坤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都没有出过所在的“子鼠区”。

    甚至今天以前，他都是通过网络和窗户来认识这个世界的。

    但他想起了帮派混战带来的死亡，以及行人怪异的造型，以及房东说的那句话。

    【没有枪，我可不敢出门。】

    “我不太喜欢。”

    “可能因为，你这种本地人住惯了吧。我才来这座城市，很想留在这里，正在找工作，努力ing。”

    她平静地看着酒杯，看气泡翻滚着浮起，用手指轻抚杯沿。

    钱坤能感觉气氛突然冷了下来，但不想接过话茬，因为他没有跟别人交心的欲望，无论是冬眠复苏，还是被房东追着要钱，他都不想提。

    可他也不想看她消沉的样子。

    “这城市怪咖那么多，有什么好留恋的，我在路上还看到有人在脑子里养鱼呢。

    还有你看，那边那个女人，用脸谱面具把脸遮得严严实实的，连喝酒都不摘，太抽象了。”

    她盯着那脸谱面具，愣了好一阵，才说道：“如果我没猜错，她应该是把脸卖了。”

    “啊？”

    “你没看出来吗？她不是戴着面具，而是她的脸就是面具。只有把脸卖了的人才会这么干。”

    “不是，脸也能卖吗？”

    “你居然不知道吗。一般是富豪明星或者网红会买。买了之后那张脸的特征就归私人所有了，有人敢模仿整容，能让他赔得倾家荡产。”

    “那，有人把自己脸卖了，就连自己也不能用自己的脸了？”

    她昂起下巴指了指那个脸谱女人。

    “对，会用脸谱代替。但她也是奇怪，一般卖了脸后，花上一点点钱就能整容成新的脸，没见过像她这种用脸谱生活的人。”

    “天，什么样的人会把自己的脸卖掉啊。”

    她笑呵呵地看着钱坤。

    “地，你是不知道买脸的人出价有多高。

    跟我同一批出产的人，有的就长了一副好脸，卖掉之后就把自己的‘养育贷’给还清了。我离还完还遥遥无期呢。”

    言语中满是羡慕。

    见钱坤一脸疑惑，她才意识到自己没提，吐着舌头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哎呀，我忘了我还没提。我是‘生育工厂’出来的。我急着找工作，就是为了早点还完贷款。”

    钱坤连忙在网上搜索“生育工厂”，结果让他瞠目结舌。

    把人像工业品一样，通过流水线批量生产。

    这就是“生育工厂”。

    而且出产的人并不是自由身，他们从出生开始，就积累着“养育贷”，工厂花在他身上的每一笔钱，都连本带利地计算着，滚雪球滚到成年，往往会是一笔巨款。

    钱坤只觉得大脑缺氧，头晕乎乎的。

    这个时代，“脸”和“生育”都能成为商品。或许，根本就不存在不能成为商品的东西。

    周围人的脸，又开始时不时地变成菠萝了。

    “靓仔，你看着不太对劲，身体不舒服吗？”

    她关切地凑近，近到能感受她的呼吸。

    “我，我头有点晕。”

    “诶，你怎么才喝这么一点酒。哦对，你是第一次来，不知道这酒吧的规矩。

    这酒吧叫‘煤炉酒吧’，是因为酒吧里一直在烧炭，空气中掺杂着因为不充分燃烧，而产生的碳氧化物。

    碳氧化物会和血红蛋白结合，让你缺氧。

    酒水里有试剂，能中和碳氧化物中毒，所以得一直喝酒，酒水也比较便宜。”

    钱坤已经开始恍惚，尽管觉得这酒吧貌似干了件很逆天的事，但只是微微晃了晃头。

    接着他发现她喝了一大口酒，接着把头凑得更近了。

    复杂的湿润流进嘴里。

    随着酒水的作用，钱坤渐渐觉得好受了些，只是感觉脸颊滚烫。

    而她只是抬着眉，一脸关心的样子，丝毫不觉得刚刚的行为出格。

    “你需要好好休息休息。”

    她扶着钱坤到沙发上靠着，甚至贴心地给他的额头敷上了冷毛巾。

    “能问问你的名字吗。我叫钱坤。”

    “好呀，我叫璃月。”

    恍惚间，他把自己的虚拟名片发给了璃月。

    “你还没给酒钱吧，一会儿一定让我来付，我眯一会儿。”

    “靓仔想请我喝酒吗，好哦。”

    注视着她的笑脸，钱坤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头一次，他觉得自己和这座城市产生了联系。

    过了一阵，他睁开了眼，没有看见璃月的身影。

    他又坐着等了半个小时，依然没等到她。

    有些怅然若失。

    他走到吧台准备结账。

    “跟你一起的那个女人已经给了。”

    钱坤无声地笑笑，却发现之前还鼓囊囊的兜，已经彻底地瘪了下去。

    里面是他的全部身家，准备交租用的。

    没了，全没了。

    “那个女人还给你留了句话。

    ‘没事，这次依然算你请的。’”

    钱坤查找自己的通讯录，想去质问，却发现璃月根本就没有把联系方式留给自己。

    玛的，被坏女人骗了。

    钱坤躺在沙发上，压抑着心里的怒火。

    可还是越想越气。

    于是他找到酒保寻求帮助，可只是被白了一眼，表情甚至夹杂着嘲弄。

    仿佛被盗这件事，只能怪钱坤太过单纯，没有防备心。

    他又试图报警，拨打了SCPD的热线。

    还TM是计时付费的。

    “情况我这边清楚了。因为您所在的地区不是主城区，警力有限，且涉案金额没有达到一万星币的门槛，需要排队等待。

    您这边取个号吧。V6837，预计等待时间为一年。案件侦破后将收取涉案金额，5%的手续费，感谢您的支持。”

    钱坤傻了，不明白报个警，怎么跟去餐馆排队一样，还得取号，甚至还要收服务费。

    “请问您还有别的诉求吗？通话还在计费中。”

    “没了。”

    “那祝您生活愉快，欢迎下次报警。”

    电话挂断后，邮箱里多了份账单。

    他需要为这5分钟的通话支付50星币。

    有种被SCPD打劫的感觉。

    但有个好消息，今年是SCPD上市十周年，这份账单能打9折，所以他只用付45星币。

    好耶！

    去你马的。

    钱坤呆滞地靠在沙发上，两臂平摊，盯着陌生的天花板，从陌生一直看到熟悉。

    他感觉，自己开始理解这座城市了。

    周围的菠萝和人脸频繁地切换着，钱坤感觉自己的内心涌现着一种渴望。

    他怀念着过去玩水果忍者的感觉。

    酒吧的人已经多了起来，熙熙攘攘，打水果连击应该会很容易。

    正胡思乱想间，他突然看见有张熟悉的人脸。

    朱利安！

    任务目标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