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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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电梯里的杀人魔

    朝暮嚼碎了嘴里的肉,平静的开口:

    “闲话少说。”

    高大强喝了口酒,继续说道:

    “孙大盛的孩子心理上好像出了点问题,希望你能帮忙。”

    朝暮倒了杯水,而后撒到地上,又倒了一杯,而后喝了起来,头也不抬的说:

    “这是你希望,还是他希望?”

    高大强讪笑着,说道:

    “都一样......都一样......”

    朝暮有些自嘲的说道:

    “这饭真是不白吃啊。”

    高大强搓着手,有点紧张的说:

    “嘿嘿嘿,这都被你发现了。”

    朝暮以一种看穿一切的眼神看着他说:

    “我甚至不需要想就知道这里头绝对有事了。”

    高大强言语真挚的表露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

    “我这不是想着,与其麻烦别人,不如麻烦你嘛。”

    “那我可真谢谢你了。”朝暮嘴角微微抽搐,平静中带着疏离的说。

    “不用客气,作为你的朋友,这是我应该做的。”高大强拍着胸脯,语气颇为自豪。

    “在我吃完之前,把话说完。”

    听到朝暮的答复后,高大强直接站了起来,高兴的握紧了拳,挥舞着手臂,夸张的欢呼了一声,说道:

    “我就知道你绝对不会弃之不顾,且听我娓娓道来......

    “这些天很多事情都不对劲,不只是我,别人也是。

    “自从父亲离世,孙大盛就感觉周遭的一切都变了。

    “不仅是原本还算和睦的家庭,就连孩子都不再像从前那般嬉笑了。

    “以前看到他的时候,还会追着叫‘爸爸’,而现在却是远远的躲开了。

    “孩子变得让他有些陌生,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棍棒教育和甜言蜜语都不能抚慰孩子脆弱的心。

    “鸟鸣没有了,水流干涸了,没有值得开心的事......

    “据孙大盛的描述,孩子的问题很严重,医治中心也束手无策,只能自己慢慢恢复。

    “孙大盛的父亲走后,他的孩子就一直念叨着爷爷,还总是问他:‘爸爸,爷爷去哪儿了?’

    “孩子是懵懂的,却也是成熟的。不明白爷爷去哪里了,只知道再也见不到了。

    “最开始他只是闷闷不乐的,不跟小朋友们一起玩了。

    “没多久又总是在夜里崩溃大哭,怎么哄也哄不好,怎么说也说不好。

    “再之后跟人说话,总是怪言怪语。听着都诡异,完全不像一个孩子能说出口的。

    “到了现在半个字也不说了,谁问也不说,不跟人讲话,眼神呆愣的,失了魂似的。

    “大夫给出的建议大概是——孩子遭受了重大的刺激,一时间发生了在生命里难以承受的事,亲近之人的逝去,连成年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孩子?只能悉心开导,多给予一些关怀和陪伴,再配合药物治疗,随着时间缓慢康复。

    “还有一个医生给出的建议是——只有一种更大的悲怆才能覆盖原有的悲怆,只要让他经历更加痛苦的事,他就会忘记原来发生的事。这是解决问题最好的答案。

    “不过那个医生还没说完就被安保人员给揪出去了......

    “这孩子逐渐变成这样绝对和爷爷的离去脱不开关系......

    “很多人面对死亡都是畏惧的,但也有人内心是无比坦然的。

    “人越老越怕死,或者看透生死。

    “在大限将至之前,他的遗言是——‘不要为我哭泣,我不喜欢哭泣。’

    “老人渴望热热闹闹的,不想看到哭天抢地,也不愿有人哀悼。

    “来的时候坦坦荡荡的,走的时候风风光光的。

    “锣鼓一响,唢呐一吹,一条命也就这样没了。”

    高大强再不言语,心中似乎有所触动,透过窗户,望向窗外。

    庭院中的风吹动着柳树,随着夜幕的迫临,往来的宾客逐渐散去,尘嚣最终归于寂静。

    朝暮吃着肉,不置可否。

    在两人相顾无言的时候,在夜色笼罩人间的时候,月亮在远处的天际上,散发着独属于自身的清辉。

    高大强从那种伤春悲秋的心理状态走出来时,察觉到天色渐晚,心里暗自着急。正想着要不要出去,把孙大盛叫过来,却看到他迎面走来了,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小孙啊,你求人办事还让人等啊!”

    “你求人办事,还要人等着给你办事......”

    “我现在还得费心思怎么不留痕迹的把这些告诉他,也没谁了,活这么久了,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摊上我这么个好上司,是你的福气。”

    孙大盛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了进来,嘴里止不住的歉意。高大强在原位坐着,没有起身相迎,只是熟稔的寒暄着。

    “不好意思,久等了,久等了......”

    “没事,我俩也吃的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

    “忙完了?”

    “都走了,都走了......”

    “嗯,那别站着了,小孙,坐下来聊会儿吧。”

    “好的,强哥......好的。”

    “哈哈哈,紧张什么?小孙,像我一样,多乐呵乐呵,你平常出任务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高大强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用力的摁到了座位上,随即开口说道:

    “哈哈哈,就是不知道你家有没有在饭桌上不能说话的习惯了,朝教授吃饭的时候可是很少讲话的。”

    朝暮闻言头也没抬,只是埋头干饭,不理不睬。

    孙大盛很是憨厚的挠了挠头,笑道:

    “没有,没有这说头。没讲究,想说啥说啥,随意。咱在家里,吃个饭,有啥不能说的?

    “不多说,强哥,都在酒里......”

    高大强用手拍了拍孙大盛的后脑勺,笑骂道:

    “有点眼力见啊,小孙!先给朝教授敬啊,敬我干嘛?”

    孙大盛恍然大悟,连忙站起身,双手端起了杯子,敬向了朝暮,很是自责的说:

    “是是是......朝教授,我敬您。”

    朝暮随意的拿起了手边的杯子,递了过去,声音平稳的说:

    “不必拘谨,我不喜饮酒,以水代酒。”

    两人的杯子碰撞在一起,孙大盛特意将杯口放的很低,神色也极为恭敬;在将杯子递回来后,他将就酒水一饮而尽,而朝暮只是轻轻的抿了一口,又拿筷子夹起了肉。

    “是是是......您能赏脸,我就很开心了。”

    高大强看他说两句话都支支吾吾的,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你瞅瞅你,小孙,这样能行嘛?

    “又不是没应酬过,你紧张个什么劲!

    “赶紧平复一下,酒都喝了,胆子还没上来吗?

    “又不是什么重要场合,随意一些。

    “你说是吧,朝教授?”

    朝暮闻言只是“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没有说话的兴趣。

    孙大盛又连喝了几杯酒,好像在给自己鼓着劲,面色涨红,坦然的说道:

    “我就直说了,朝教授。

    “想必强哥刚刚都跟你说的差不多了,具体就是我家孩子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

    “不跟朋友在一起了,也不那么的活跃了。

    “他原先又爱玩又爱闹的,但是现在连话都不与人说了。

    “这在别人看来,就是变了,但在我这个做父亲的人看来,就是不正常了。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自己的孩子,我看着他长大的,怎么可能不了解他?他就是逐渐让我觉得陌生,越来越让我觉得陌生,不知道您能不能理解这种感受......

    “一个朝夕相处的、无比相熟的人,突然就像是不认识了一样,一下就变样了,那种感觉错不开的。

    “而且还有很多不正常的事就那样自然的发生了......

    “今天早上的时候,我去后山散步。

    “走着走着,看到远方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像是一个体型壮硕的大熊,特别高也特别大,感觉一爪子就能把我拍死。

    “我好奇的朝着那个影子走去,我始终能隐约的看见,所以不怕迷失方向。

    “我找了一个地方躲了起来,在暗中观察着,那头熊给我的感觉,特别像是一个人,很难说清,只要一看见,就会有这样的感受。

    “这是最奇异的,也是最诡异的。

    “您能想象一张熊脸长在人的身上吗?

    “如果您能想到,就是那种感觉。

    “我很想跑,但又怕被看到,也舍不得走,于是我就继续躲起来,观察着。

    “我竟然看到这头熊站起来了......

    “而且我没记错的话,还在模仿着人类走路,甚至生火,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可若就这么忽视还心痒难耐。

    “我愣神的功夫,那头熊就不见了,好像发现我了......

    “我询问过很多人才得答案——村里的老人说,‘是因为先前死过人,所以特别邪性。不过有的人去了一点事没有,心里没当回事,所以也就没事。有的人一回来就哭天喊地的,完全是抱着那种心理,像是要丰富这个谣言似的。也有的人什么也没说,只是大病不起,一命呜呼了。’

    “总之,这个荒僻的山,逐渐成为了当地的传说。

    “不可思议的是,我正准备回去,山里起了大雾,我看不清脚下的道路,我就往前走去,以为能走出去,但是却迷了路。

    “我在浓厚的雾气里看到了我的父亲......

    “但是,他早就死了。可我能确定,那个身影绝对是我的父亲。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却给我无比熟悉的感觉,那是我一生都在望着的背影。

    “我追逐着他,却始终触不可及。我又怎么可能追上他呢?隔着生死这样遥远的距离。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看到他停下来了,并且缓缓的转身,想要回头,望向我......

    “可此时雾醒了,他直接消失了。

    “我没能看清他的脸,他的身子只转过来一半,脸上空洞洞的,不像是一个人。

    “而我发现,我已经一只脚迈向悬崖边了,再走一步,我就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