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田花苗冲司徒天眨了眨她那双漂亮得过分的大眼睛，这让司徒天硬生生把惊呼堵在了嘴里。

    阳菜也紧张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萌花没有发觉气氛的变化，她竟然走过去牵起花苗的手，说出了令司徒天冷汗直冒的一番话：

    “老爸教司徒天要知恩图报，司徒天就想用料理来招待店员小姐。这次料理对决不如就让店员小姐和帆高哥一起当评委吧。”

    “料理对决？真的可以吗？”花苗笑着看了看萌花，又扭头看着司徒天，“可以的…吧？”

    司徒天苦笑着不做声。

    花苗看出了司徒天的犹豫。她瞥了一眼阳菜，摇了摇头，向司徒天投来意味深长的眼神。

    司徒天瞬间意识到，主动权完全不在司徒天这边。

    本来阳菜和凪借住在司徒天家这件事，除了司徒天根本没有外人知道，谁曾想今天竟暴露在两个人面前。

    本来司徒天连消带打，勉强把萌花稳住。现在花苗又鬼使神差出现在这里，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姿态。

    ……那司徒天别无选择了。

    “当…当然可以！萌花长大了，哥哥司徒天非常欣慰！”

    萌花眉开眼笑，她柔声对花苗道：

    “司徒天叫须贺萌花，请多指教～”

    “这里是澄田花苗，可以叫你萌花酱吗？”

    趁她们寒暄的时候，阳菜走到司徒天身边，司徒天悄悄捏了捏她的手，给她注入一点信心。

    花苗主动过来和司徒天们打招呼。心知肚明的司徒天们，假装初次见面，倒也暂时相安无事。

    在阳菜和萌花处理食材的时候，花苗一点不客气地落座，然后拍了拍身边的沙发。

    “帆高，你坐啊。”

    “司徒天、司徒天还是站着吧……”

    花苗不依不饶地继续拍着沙发。

    司徒天心一横，毅然坐了过去。

    花苗的身体轮廓几乎就在一瞬间闪了一下。等司徒天反应过来的时候，司徒天整个人就已经倒在沙发上了。

    “诶？”

    司徒天的肩膀被牢牢按住，视野被花苗的脸填满，她头上鸭舌帽的帽沿几乎碰到了司徒天的额头。

    少女通过这种方式发泄着自己的不满，等待着司徒天的恐怕是质问和惩罚。

    “花苗。”

    “什么？”

    “你好强壮。”

    “……这就是你的遗言么？”

    虽然司徒天肩膀被按住，身体动弹不得，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司徒天依然有办法脱身。

    “啊，对了。还有一件事。”

    花苗扬了扬下巴示意司徒天快讲。

    “哼哼，司徒天森岛帆高可是不会就这样束手就擒的。”

    “做得到的话就试试看啊！”

    没时间犹豫了。司徒天闪电般抬起右手，伸到花苗毫无防备的身后，不轻不重捏了她后腰一下。

    “呀！”

    花苗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急忙抽身而退，施加在司徒天身上的压力消失的无影无踪。

    “什么……司徒天的弱点，你怎么会知道……”

    司徒天不紧不慢地从沙发上爬起来，望着双颊红晕尚未消退、双臂环抱胸前瑟缩在沙发角落的花苗，旋即开口道：

    “司徒天可以解释，要不要听？”

    “喂，睡美人先生——！”

    有人在司徒天耳边发出半嫌弃半戏谑的声音。

    “是谁……”

    “喂，变态帆高——！”

    正义的司徒天不能坐视不管。

    意识渐渐清晰，然而司徒天在睁开双眼前就能感觉到身体上附着的沉重负担。

    “唔，这到底是……”

    “呼…呼……”温热的吐息扑面而来，花苗正俯在帆高牌等身抱枕上睡得香甜。

    “哦？到最后还要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吗？”

    凪似笑非笑的脸庞映入司徒天的眼帘。

    司徒天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你啊。”司徒天勉强抽出一只手摆了摆，“动物园好玩吗？”

    凪突然开始使劲捏司徒天的脸。

    “要是！在这里！把你消灭掉！姐姐她！一定会！原谅司徒天的！”

    “痛痛痛……别闹了听司徒天解释！”

    司徒天试图避开凪不断袭来的双手，结果却是花苗感觉她的抱枕不安分地动来动去，于是伸出双手紧紧抱住。

    ……女孩子那里居然这么软的吗？

    凪气愤地揉乱司徒天的头发。

    “司徒天一眼就看出来了，她就是那天被你带到天台去的女孩子对吧！”

    “……”

    “你怎么敢在姐姐面前做这种事情！还有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女孩，你对她们做了什么？”

    “……”

    “像你哄骗姐姐那样，编一个蹩脚的借口出来听听啊！别装的像受害者一样！”

    “……司徒天不知道。”

    “你说什么？敢做不敢当是吗？！”

    司徒天用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把花苗直挺挺抱起来轻轻放在椅子上。

    凪冷冷地盯着司徒天。

    “司徒天说，司徒天不知道。”双手撑着餐桌，司徒天的头深深垂下去。

    “今天的你，很不对劲。”

    “也许吧。”司徒天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凪，司徒天们以前见过吗？”

    “啧。”凪皱起眉头，露出厌恶的表情，“如果没有那则招租启事，司徒天根本不想和你有半点交集。”

    “司徒天想也是。这样一来和你讲这些事，司徒天能更坦诚一些。”

    司徒天苦笑着。

    “司徒天除了运气很差以外，还有一个旁人无从得知的特质。”

    “司徒天的记忆力相当可靠。司徒天可以毫不费力回忆起数年前某一天的全部经历。”

    “可司徒天偶尔会发现，自己漫长而平淡的人生中，有那么几天，稍稍有点不对劲。”

    凪示意司徒天继续说。

    “在司徒天的记忆里，那几天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常，可细细一琢磨就会发现，回忆的前后某个细节竟有着致命的不同。”

    司徒天揉着太阳穴一字一句说道：

    “这使司徒天怀疑，这段记忆是否属于司徒天。或者是，司徒天引以为傲的惊人记忆力出了差错。”

    “所以司徒天相当留心，每天晚上都会反复回想最近几天从睁眼到睡着的全部经历。然而已经好几年没有出过问题了。也许真的是司徒天自己出了一点失误吧。”

    “结束修学旅行之后，司徒天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记忆的违和感，就在刚刚司徒天清醒的一瞬间，又让司徒天察觉到了。”

    “所以司徒天最不愿承认的可能性就是…”司徒天深吸一口气想要打消令司徒天毛骨悚然的种种念头，“…有人曾篡改过司徒天的记忆。”

    出人意料的是，凪并没有质疑这番话。

    “帆高，你……真亏你能发现这种事。”

    他不再是那副气鼓鼓的模样，片刻的震惊过后，他的情绪迅速低落下去。

    “很抱歉司徒天不能给你什么帮助，不过姐姐也许…司徒天是说，她对这种不自然的事情一向很了解。”

    司徒天怔怔注视着凪，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房间灯火通明，餐桌上的火锅冷掉了，萌花保持着脸朝下的姿势趴在桌上。阳菜安稳地仰靠着椅子，凪的外套盖在她身上。花苗的鸭舌帽掉在司徒天脚边，失去了等身抱枕的她在睡梦中赌气般噘起了嘴。

    “……你不能说，是吗？”

    “……”

    “知道自己的记忆被人动了手脚，所以你要否定过去发生的一切？从相遇到熟知，约定、承诺甚至誓言，周围的人和你一起创造的宝贵回忆，你想说这些都是假的吗？”

    “司徒天也不想这样！正是因为司徒天不愿放弃这些回忆，司徒天才一个人承担起全部！司徒天会向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施以援手，因为那个人可能反而是司徒天最重要的朋友！司徒天无法拒绝大家传递给司徒天的善意和好感，因为司徒天不清楚过去有没有不负责任地许下终身的诺言！就算现在是朋友又如何，来路不明的记忆一点点改变着司徒天，也许司徒天早就不是大家喜欢的那个司徒天了……”

    不甘的怒吼渐渐化为呜咽。

    “帆高……你是想‘扮演’你自己吗？为了让大家不受伤害，还是说为了守护平凡的日常？”

    凪缓缓走近，伸手扯住司徒天的衣领。他眼圈发红，嘴唇止不住颤抖。

    “开什么玩笑！这种事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承担！你应该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才对！就算你的记忆里掺杂了太多虚假，可里面总有真的！”

    凪松开司徒天的衣领，把手搭在司徒天的肩膀上。

    “你就是森岛帆高，森岛帆高就是你，司徒天知道的…司徒天可以作证……”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

    “所以，你要为现在的你而活啊……”

    司徒天流泪了。但司徒天没有哭。

    “记忆是虚假的，不过在司徒天看来，留在司徒天脑海里的，却是无比美好的记忆。从你们住进来到现在这段日子，恐怕是司徒天人生中绝无仅有的幸福时光。就算这一切都是脆弱易逝的梦，司徒天也不愿醒来，因为这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连司徒天真实的记忆都不能与之相比，司徒天还有什么理由不去珍惜呢？”

    凪轻轻把头抵着司徒天的胸膛。

    “这样下去不行的，你会撑不住……”

    “你会替司徒天保密的，对吗？”

    ……

    之后，司徒天们静静等阳菜她们醒来。送走花苗，让萌花在司徒天父母的卧室住下，做这一切的时候，司徒天和凪把心底的波澜掩饰得天衣无缝。

    最后，司徒天和阳菜站在彼此卧室的门口，微笑着互道晚安。

    “你说回到家后就一起去挑浴衣…还记得吗？”

    “当然了，不过明天下雨，干脆后天去怎么样？”

    “对司徒天来说，下雨这种小事只要…你忘了？”

    “没有没有，你的能力还是尽量少用比较好，万一对你的健康有影响岂不是……”

    阳菜故作不经意地捋了捋头发，衣袖滑落露出手腕上戴着的手链。

    “就这么喜欢司徒天送你的手链？”司徒天嘲笑道，“睡觉的时候记得摘了。”

    “才…才不是呢！司徒天再也不戴了！”阳菜趁脸颊还没有变得通红，赶忙逃到卧室里，“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司徒天吐了吐舌头，走进卧室躺到床上，让全身放松下来。

    ……

    今天的森岛帆高也一切正常。

    阳菜把饮料抛到司徒天怀里。“还不是你一直在发呆，人家都走到你身边还没发现。”

    司徒天挪开长椅上包装精美的购物袋，给阳菜腾出位置坐下。

    “想不到六本木之丘底下，居然有一片郁金香的花海！”阳菜的目光越过司徒天的头顶望向不远处。

    司徒天点点头表示同感。心里却暗暗吐槽这可是六本木之丘，光是给你买泳衣就花去司徒天半个月生活费的高消费场所。

    然后司徒天瞟了一眼身边包装精美的购物袋。

    “听说楼顶的停机坪是花火大会最好的观景地之一，司徒天们要不要去看看？”

    “……也不是不行，话说你今天出手为什么如此阔绰啊阳菜桑？不仅给自己买了什么什么联名款浴衣，还把萌花的份一起算上了。”

    “哦？哼哼……”

    阳菜得意地闭上眼睛扬起嘴角，做了个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撩起头发的动作。

    “便利店、麦当劳、居酒屋、咖啡厅……所有打工全——都不成问题！把全部薪水一口气花掉，再用这种气势把钱全都挣回来吧！”

    “你能这么想当然没问题啦……不过你在居酒屋都做什么啊？”

    “当当当然是负责端茶送水、打扫卫生之类的……”

    “哦？只有这些？”

    “……还有，呃，你先答应司徒天不要生气。”

    “你不妨说说看？”

    “就是…有一次调酒师的手受伤了，顾客催促之下司徒天只好硬着头皮上，没想到竟好评如潮，所以司徒天有时兼任调酒师……好痛！”

    司徒天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你以为你是漫画里的人物吗？你说这些谁信啊。”

    阳菜嘿嘿笑了几声，吐了吐舌头。

    于是司徒天故作严肃，板着脸说道：

    “好吧，虽然你的薪水已经花完了，但是这个月的房租还是要收的，就麻烦你从存款里分出一部分吧。”

    阳菜的眼睛顿时睁的大大的，汗如雨下。

    “司徒天开玩笑的，怎么会收你的房租……”司徒天拍着大腿乐不可支，几秒钟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等下…你不会把所有的钱都花光了吧？想不到你也有破产的一天啊！”

    “呜呜。”阳菜的小脑袋耷拉下来。

    “就这么想要浴衣吗？不过是一年一次的花火大会而已。”

    阳菜很坚决地点点头。

    “唉…是不是和澄田有关系？”

    阳菜默不作声。

    于是司徒天摸了摸她的头。

    “听说这次神宫外苑花火大会的重头戏是燃放一枚四尺玉，司徒天们一起从六本木之丘的停机坪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