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轮之人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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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帐门外传来声响打断了尹月的回忆,回头一看,两个士兵正搀扶着云霄凯缓缓走了进来。尹月见状立马起身也想去搀扶云霄凯,被云霄凯示意不用她去扶,有那两个士兵搀扶站着就行,毕竟现在的他是无法坐下的。颛孙煦见尹月站了起来,也一同站了起来。坐在上方的任廉将军招手示意两人坐下。只见那两名士兵一边搀扶着云霄凯,一边向任廉报告道:

    “报,将军,四十军棍已执行完毕。”

    尹月惊讶又关切的问道:

    “不是三十军棍吗?怎么又加了十军棍?”

    那士兵回道:

    “是云校尉要求的。”

    此时的云霄凯后背已经血肉模糊,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了。任廉冷言说道:

    “这点惩罚算是便宜他了。回去给我好好反思一下建关的目的是为了什么?要不是当初多亏了百姓们的贡献以及那些从村子里征入伍的战士们,这凤阳关又如何能建起来!你作为一堂堂校尉,竟然能让匪徒们在眼皮子底下溜进来,如何对得起那些曾经为此死去的战士和为此贡献出物资与人力的百姓?”

    “将军教训得是,末将有愧于百姓,更有愧于天翔兄弟。”云霄凯虚弱得说道。

    接着,云霄凯又转头看向了尹月,并说道:

    “是我对不起小月你们一家,待我查明事实之后,一定给你一个交待,之后定会登门向你与尹伯父道歉。”

    任廉眼神已不曾让人察觉般的看了云霄凯一眼,颛孙煦听到此话也不由得一怔。尹月见状立马说道:

    “云校尉不必过于苛责自己,这并不是你问题,只是我家运不济。而且,而且....我爷爷也在母亲离世之后随她而去。我此次前来也只是想了解一些家父过往之事,我去想寻家父踪迹。”

    尽管知道尹月村子被贪狼军洗劫,但当任廉听到尹月家里只剩一人时也不由为之一惊,同样感到惊讶的还有云霄凯。再又听到尹月想去寻找尹天翔之时,正要出言相劝,尹月立马接着说道:

    “我知道家父还活着的可能基本为零,但只要一天不见到父亲的尸首,尹月就一天不得安心。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只是父亲的遗骸,我也一定要找到,以便让他入土为安。”

    见尹月有如此决心,任廉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一旁的云霄凯尽管有气无力,但还是尽量大声的自责道:

    “小月,是我对不起你了。”

    尹月摇了摇头。任廉对着被搀扶云霄凯说道:

    “你下去吧,另外,我不管你是否有伤在身,给你两天时间,必须把杀害城门四名士兵的凶手和这起事件后背的主谋带来见我,否则,你自己提头来看!”

    厉声严词的声音,震得在场的人都心头一颤。云霄凯用尽气力回复道:

    “遵命!”

    之后,云霄凯便在两个士兵的搀扶和尹月几人的瞩目之下离开。尹月看着遍体鳞伤的云霄凯,心中实在不忍,便小心翼翼开口向任廉求情道:

    “将军,罪罚会不会太重了!”

    还没等任廉开口,一旁的颛孙煦便对尹月说道:

    “月儿,军中之事必定是令行禁止,才能更好的管理数以万计的士兵。要是有对谁留情坏了规矩,必定会引发后续的效仿。你我二人非军中之人,不应插手言谈军中赏罚。”

    任廉眼睛一亮,像是看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随后,任廉对着颛孙煦说道:

    “哦?之前你说你叫什么煦?可有过参军经历?”

    颛孙煦见任廉向自己问话,便答道:

    “回将军,在下颛孙煦,并未参军,不过就一乡下人而已。”

    “哦?乡下人?”

    任廉打量着眼前之人,顿感这人有些意思,这番言论倒与当初那人有几分相似。而一旁的尹月听到颛孙煦的话后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言语确有些许不妥,便没有再提及为云霄凯说情之事。

    任廉将视线从颛孙煦身上转到尹月身上,并开口说道:

    “我自朝中回来后得知天翔之女来寻父,便将你等唤来,你可知为何?”

    尹月摇了摇头。任廉说道:

    “因为你父亲是我十分器重之人,我也想见见她的女儿。”

    停顿半响之后,任廉又问道:

    “你可知我为何如此器重你父亲尹天翔吗?”

    尹月回答道:

    “不知。”

    “因为你的父亲是一位非常有胆识、气魄以及智慧的人。”

    说着,任廉眼睛向门外天空望去,仿佛回到了刚刚遇到尹天翔的那天。

    细雨微落,空气中弥漫着稀薄的雾气。任廉带着一行士兵走在泥泞的道路之上,今日,他们要去一个叫陈庄的村落。这一路走来,鸦鸣不绝,人烟罕至,路旁的耕地早已荒置,只剩下无数被人马踏过的痕迹与稀疏的杂草。此情此景下,任廉不由感慨道:

    “看来匪患不绝,百姓们连基本的耕种都成了问题。”

    过了一会儿,任廉突觉行进中的队伍停滞了下来,正要找人原因,只见前方士兵来报:

    “禀将军,前方有一男子阻拦,看样子,应该是这附近的村民,说是要见将军。”

    “那人有说是所谓何事吗?”

    “没有提,只是说见到将军后便会说。”

    任廉一听,顿感疑惑,对于自己在民间征兵取材的事早就在各个村落传开了。因此,每到一个村庄,基本上男丁都是藏的藏跑的跑,今日竟然有人主动找上门来,真是十分罕见又有趣啊。任廉开口道:

    “带他上前来吧。”

    “是。”

    片刻之后,一名身着布衣的七尺男子被带到了任廉面前,这人虽一袭布衣,却昂然挺立,意气风发,似乎一点也不像是长期耕作的普通百姓。那士兵将人带到面前之后,那人便立即拱手说道:

    “想必这位便是声名赫赫的安北将军——任廉任将军了吧!庶民尹天翔参见将军。”

    任廉原来还带些笑意的脸上立刻变得严肃起来,说道:

    “你认识我?”

    尹天翔察觉到任廉的情绪的变化,立刻解释道:

    “我原本是生活在赤都的一学子,在赤都之时便对将军之事素有耳闻。后因名落孙山,自觉不适其道,所以到这乡间田野之上做一耕地务农之人。”

    任廉转而笑道:

    “哦?竟有如此之事!不过落榜而已,为何不重整旗鼓,积识以备来年,而选择了自甘于这田野乡间做一碌碌无为之人?看来你不过也是一半途而废之人。”

    尹天翔笑道:

    “将军教训的是,不过人各有异,更何况科举之事也非唯学识定而。与其在明争暗斗中争个头破血流,倒不如这乡间野夫般自在逍遥。”

    这话中有话一般的言语,让任廉陷入了沉思。在朝政之中,确早已弥漫着一股歪风邪气,自己这次向陛下请求拨款以建关塞的资金也是受朝中那些只会贪图享乐自私自利勾心斗角之辈的阻挠,而国库的空虚必定也与这群人有关。一想到这里,任廉忍不住叹了口气,接着,他又向尹天翔问道:

    “那你今日前来所谓何事?你难道不知道我现在正在到处征兵吗?”

    “今日我正是为此事前来。”

    “此事!你想参军入伍?”

    “是。”

    那斩钉截铁的话语让任廉既有些震惊又感到疑惑,便问道:

    “你方才不是才说想做一个乡间野夫逍遥自在?难道此时的你不应该和其他人一样,在我到来之前,如过街老鼠一般四下躲藏吗?怎敢主动来到我面前。”

    “敢问将军为何来此北境慌乱之地,如今四处征兵和收集建材是为何?”

    任廉看着尹天翔没有说话,心想着眼前这人到底想说什么,自己竟然有些看不透。

    眼见任廉没有回答,尹天翔接着又说道:

    “如今这北境匪患不止已久,民生凋零,即使是远在赤都也必定有所闻。将军此次前来,可是陛下派您来剿除匪患的呢?”

    那一语中的的话语让任廉震惊。见将军的表情,尹天翔自知自己猜对了,于是又说道:

    “我在赤都之时就素闻安北将军虽为武将,但确乃爱国爱民之人,是一位十分体恤百姓的好官。而如今,将军却四下征民,取百姓之物,可是剿匪除患中遇到什么阻碍?难道是朝廷提供的资助有限?”

    听到这里,任廉大为震惊,一乡间村夫竟然能将自己的行为和原因分析得如此透彻,甚至几乎分毫不差,这人是何等的智慧!然而,就是这样的人参与科考竟然都名落孙山,而如今在朝中的那些所谓的状元榜眼却尽是一些溜须拍马之辈,毫无才智可言,可见朝中的恶臭之气早就渗透到关乎国事未来的科举之中。任廉向尹天翔问道:

    “你叫尹天翔是吧?”

    “正是庶民。”

    “你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但你还是没有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你既然已决定做一逍遥自在的乡村野夫,又为何来参军入伍呢?”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虽无参政之途,但有报国之心。正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如果一个地区甚至国家都无法安存,那这个地区或这个国家的百姓又如何得以安生?”

    听到此言,任廉激动的从马上下来向尹天翔走去,然后紧紧握住尹天翔的双手说道:

    “好!我任廉今日得遇如此智慧与胸襟之人,正是国之幸也,民之幸也。天翔,从今以后,你可安心于我军中,只要你脚踏实地、尽心尽力的为国效力,我保证,你一定会在不久的将来与我平起平坐,甚至超过于我。我绝不会允许你科举所遇的那些脏事出现在我军中。”

    听到任廉的话,尹天翔连忙拱手言道:

    “将军抬举,庶民愿为将军、为国为民,敬犬马之劳。”

    面对尹天翔,任廉依然难掩心中激动之情,片刻后,任廉说道:

    “陛下得知这北境长期为匪患滋扰,特令我前来剿匪,可这北境之外就是无国之地,匪患滋生,灭而不绝。即使我今日杀尽这入境之匪,也难保明日。故而想建一关塞以隔匪患于国门之外,再派兵驻守,便可永保这北境百姓免于匪祸。但朝中文吏迂腐自私,对我所提建议是百般阻挠,加上国库空亏,故而陛下能提供的支持有限,我不得已才扰民取材。”

    得知这其中详情后,尹天翔更是坚定了跟随任廉将军的信心。随后,任廉说道:

    “天翔,你且先随我一同去你村子,快到之时,你便离开,以免让你与村民产生误会,至于征兵和取材,我会尽量向村民们解释,尽可能得到他们理解。”

    尹天翔思索片刻后说道:

    “将军,如果你信得过我,这件事可交由我来替你办。你只需派4人随我一同回村,最多两日,我定将村民说服,人手和建材都会一并给您带来。”

    任廉听后又是一惊,虽有些迟疑,但思索一番后便坚定的说道:

    “好,那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做了,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不过,千万要适度而为,莫因此事挑起你与你村子的矛盾。”

    “将军请放心,我自有打算。”

    随后任廉便大声喊道:

    “詹云青!”

    “在!”

    “你带上三人,一同随天翔去。”

    “遵命。”

    一股劲风从帐外吹来,混着些许砂石。任廉挥了挥手,拂去书案上的尘土,随后端起案上的酒杯,将酒一饮而尽。一旁早已听得入神了的颛孙煦连忙问道:

    “后来呢?月儿父亲有带回来所需的建材和人丁吗?”

    任廉放下手中的酒杯,说道:

    “带回来了,还比我们之前自己去征兵取材的数量都多。整整比我们之前的数量多了一倍。”

    尹月也回复道:

    “虽然那时我还小,但我还是记得,父亲为了这个任务,和我母亲、爷爷商量后把后院全给拆了,将所有的木材都送了出去。”

    任廉停顿了下,又接着讲道:

    “自他们回来后,我就十分好奇他们是怎么说服村民们入伍的。后来,我问了与天翔一同随行的詹青云才得知,天翔让陈青云他们四个就待在村口外,并没有让他们进村,由他自己去挨家挨户的劝说。原本詹青云他们几个都不愿听尹天翔的建议,认为他根本就是给村民逃跑拖时间,但尹天翔以自己人头担保,他们几个才勉强接受了这个建议。在几个时辰之后,本以为尹天翔要人头不保时,竟然看到陆陆续续有村民们前来报道。再后来,我才从天翔那里得知,他不仅给每个人解释了我要修建关塞、征民取材的缘由,更是从村民们自身的角度说明了这其中的利弊,毕竟对于村民们来说,遥远安定对他们来说并不具有诱惑,今日的苦痛才是他们关心的。所以他告诉村民们,参军不仅有俸禄,还能包吃住。在那时,即便男丁在家务农,但在匪患滋扰下也不能保证家中粮食够一家人的温饱。如果能少一个人吃粮,就能让全家人多一分温饱,而且参军的那人还可以将军饷寄回家里补助。那些村民一听,纷纷觉得有道理。于是,陆续去报道的人越来越多。”

    颛孙煦一旁感慨道:

    “月儿的父亲真是厉害!”

    任廉也说道:

    “那是自然。后来我便将征民取材的任务全权交由他来负责,他也不负我所望。后来,他从什长做到百夫长,再到千夫长,本来我准备让他做校尉一职,不成想发生了那件事。”

    说到这里,任廉脸上显露出遗憾,似乎还有些愧疚之情。而此时的尹月的表情里却看不出多少悲伤,反而眼神中更是坚定,看样子,关于其父亲的事,她早已接受,现在她想做的更多的是想找回父亲的遗骸,让其入土为安。

    “对于你父亲,我有愧于他,我曾对他说过,只要他脚踏实地为国为民,我一定会让他有所成就,甚至坐上超过我的位置,可现在我食言了。”

    面对任廉的自责,颛孙煦说道:

    “将军何苦自责,这也并非将军的过错。”

    尹月也说道:

    “颛孙哥哥说的是,将军不必自责,这是家父命时到了,与将军无关。”

    任廉听到尹月的话,如释重负般舒了一口气,继而说道:

    “尹月,你们且在这留住两天,待我查明那贪狼军的原委后给你以及天翔一个交代。”

    “多谢将军!”两人异口同声回道。

    紧接着任廉大声向外面的士兵喊道:

    “来人!”

    “在,将军有何吩咐?”

    “去给我安排两间住房。”

    尹月连忙说道:

    “将军是要我们在这军营之中住吗?我们两人非军中之人,怕是会坏了您军营中规矩。我想我们就在外面寻个客栈歇息便好。”

    颛孙煦也说道:

    “而且我们还有两个同伴还在外面等着我们。”

    听到两人话语后任廉立马说道:

    “这外面可并无用于住宿的客栈,有的不过是一些供来客歇息的食馆。如今封关两日,我想外面连食馆也随人群撤下了。”

    尹月和颛孙煦一惊。任廉见状又说道:

    “这样,你们去外面把你那两个同伴一同叫进来,这两日都在我这里留住,待查明具体情况后去留你们自行选择。至于这军中规矩你们不必担心,只要是身份核实无疑的,在军中留住不会有任何问题。”

    尹月两人相互看了一眼,随后毕恭毕敬的对任廉说道: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