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明雄环视了中巴车一周。

    无论是车门还是车窗都关的严严实实。

    他看向了手中的录音笔，他询问道，“中巴车里的生命你能感受到几个？”

    录音笔立即回答道，“我能感受到两个，除了那个我之外，就是我的眼你在中巴车了。”

    “我的眼，你为什么问这样的问题呢？”它奇怪的问道。

    “你确定这是确定无误的答案吗？你确定车里没有像是窗外那些孢子一般，极其细小的生命吗？”

    柯明雄严肃的说道，“回答错误的话，我和程菲的每个毛孔里都会长出蘑菇。而你所在的录音笔，也终将被蘑菇包围，耗尽所有电量，陷入永恒的寂静。”

    “嘶——”录音笔的喇叭发出倒吸凉气的声音，它说道，“不！我不要没电！我不要寂静！我讨厌蘑菇！讨厌！”

    “我要仔细感受一下车里到底有没有可恶的孢子！”

    录音笔的提示灯在疯狂的闪烁，柯明雄也能感受到录音笔的温度在升高。

    时间静谧的在流逝，车内悄无声息。

    车外也只有孢子喷射的声音，就连中巴车周围的体育生们，都陷入到了宁静之中。

    录音笔的全功率运转结束了。

    它的扬声器发出声音道，“我的眼，我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我们的车密封性还不错。”

    柯明雄追问道，“那坏消息呢？”

    录音笔里的声音说道，“坏消息就是……我们的车里有孢子！有很多……”

    “它们的颗粒度极其的纤细，比外面的那些孢子还要细微，我只有集中全力的运算，才能够‘注意’到它们。”

    录音笔里的声音问道，“我的眼，我们该怎么办呀？我不想你的身上长蘑菇，我也不想陷入永恒的黑暗。”

    柯明雄没有立即回答，他扯开中巴车上工业级防尘面具的包装袋。

    他先自己戴上了一个，随后再给程菲戴上一个。

    他拉开行李箱从里头找出了长袖的衣裤穿上之后，再套上从药店里带出来的防护服。

    浑身散发着微光的程菲一动不动，岁月静好，仿佛不知道即将发生怎样可怕的声音。

    柯明雄为她穿好了白色的防护服，他的心情稍微宁静了一些。

    到他自己了。

    他一个人穿得有些费力。

    他穿戴好之后，他与录音笔说道，“我和程菲都暂时防护起来了，不知道能管用多久，我们要在孢子浓度突破临界值之前，找到驱散孢子阴云的办法。”

    “不然的话……”他看向了中巴车外越来越多游荡过来的“人形”身影。

    他看见祂们在走两步便会喷出一蓬孢子。

    他说道，“我们留在这里，我们也终将会变成蘑菇。”

    录音笔传出来的声音隔着防护服好像有些遥远。

    它问道，“我的眼，你有办法消灭孢子吗？”

    柯明雄给出肯定的答案，他说道，“有。”

    “次氯酸盐类的消毒剂，对于真菌类的消杀作用很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主要成分是次氯酸钠的八四消毒液浓缩液倒入到加压喷壶当中，再拧开瓶装水倒入壶中稀释。

    他抽动拉杆加压。

    “呲、呲。”

    他开始在中巴车内消毒。

    录音笔听到消毒液从喷壶喷出来的声音，仿佛安心了许多。

    它的喇叭问道，“我的眼，我们是不是只要喷消毒液，就能解决这里的危机呢？”

    “呲、呲。”

    柯明雄认真的消毒着每一个角落，他摇了摇头说道，“不能。”

    “啊？为什么？真菌不是怕消毒液吗？”录音笔里的声音疑惑不解。

    柯明雄说道，“我学过的知识告诉我次氯酸盐对于真菌类灭杀效率比较高。可是……”

    “我上课的时候，老师并没有告诉我，比三层楼还要高的蘑菇要怎么样对付，人形能走的真菌集合体要如何消灭。”

    柯明雄说道，“我知道真菌喜欢潮湿而阴暗的环境，我知道它们讨厌阳光。”

    “我们所在的这个地方，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一个完全由真菌改变了生态环境的案例。”

    “如果在末日之前，我光是发现一个类似的案例，用来水论文就足够我水到博士毕业。”

    “可是……”

    “如何对付这些真菌。”

    “我暂时还想不到。”

    “我正在喷洒的消毒液是能够消杀孢子。”

    “可是我们只有手中的小小喷壶。”

    “这里的孢子遮天蔽日，我们用小小的喷壶怎么能灭杀干净呢？”

    录音笔建议道，“或许我们可以找一架飞机，像是飞机喷农药一般？”

    柯明雄摇了摇头说道，“这不现实。我们首先要找到飞机。其次我们要有那么多消毒液。最后……我们还要会开飞机。”

    “而且……”柯明雄消毒到了中巴车的尽头转身。

    他说道，“如果我们真的能获得一架足以载人的飞机的话，我们为什么还要消灭这些真菌呢？”

    “我们只要飞出孢子层，见到了落日夕阳，我们就能够进入暮色空间，前往其它的地方。”

    录音笔里的声音说道，“那我们快找飞机吧。”

    柯明雄说道，“我们所处的环境周围很难有飞机。”

    录音笔沉默了。

    它的提示灯在闪烁，她好似在翻找着柯明雄储存在录音笔里的所有音频资料，尝试从其中寻找到答案。

    柯明雄有些担心它运转的功耗过高，消耗干净了电量。

    他为录音笔连上了充电器。

    他站在了中巴车的挡风玻璃前。

    挡风玻璃外头的人形身影越来越多。

    祂们不仅头上长着蘑菇，祂们每一寸的肌肤都生长着不同的菌子。

    喷涌的孢子越来越浓，能见度越来越低。

    柯明雄想道，“祂们这样很痛苦吧？”

    他看到了有个浑身长满蘑菇，走一步都要抽搐几次，仿佛整个神经系统都即将被侵蚀殆尽的人形身影走到了风挡的下面。

    他看到了那个“人”的脸上，竟然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柯明雄看到那充满温度的微笑浑身一寒。

    具体而形象的恐惧，仿佛真菌的菌丝一样爬上了他的脑海。

    柯明雄不禁闭上了眼睛，他开始回想自己过往的经历。

    他现在觉得公寓楼下那些不给人添麻烦，基本无害的丧尸们都是那么的可爱。

    祂们无悲无喜，祂们只是重复祂们“生”前一直在做的事情而已。

    柯明雄在最后离去的时候，他甚至都觉得工程学院那些学生丧尸们还残有一些属于人类的情感。

    如果说那些丧尸，是由人类转化而成的一种“进行着枯燥重复劳动的机器”的话。

    那眼前这些真菌类丧尸又是什么呢？

    祂们有重复生前的动作的行为吗？

    柯明雄睁开眼，他没有看到。

    他只看到了眼前的道路中央，一只又一只浑身长满了蘑菇的人形排列成了队伍。

    祂们时不时喷着孢子。

    祂们排列整齐，祂们动作划一。

    他们那或是扭曲或是不再完整的脸上露着笑容。

    祂们好像过得很自在，好像过得很幸福。

    祂们聚集在一起缓慢的移动和抽搐着，这好像是独属于祂们的一种奇特仪式。

    祂们似是在邀请中巴车内不请自来的柯明雄和程菲，加入祂们幸福的大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