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广城的一天，从玉江的朝阳映射到开益贸易中心大厦的落地窗开始。

    作为广城首屈一指的豪门望族，依托天时地利人和，由武城叶氏分支进入广城自主创业的叶家如今的声势甚至早已超越了本族，在广城这座依旧充满希望的城市熠熠生辉。自本代分家的家主开始，叶家白手起家，逐渐控制广城大部分的经济命脉。房地产、进出口贸易……几乎处处都有叶家所创立的开益公司的身影。广城以及周边地域的贸易，叶家几乎都有涉猎。

    叶藏锋，广城叶家奇迹的缔造者，无愧为Z国百年来都难得一见的奇才。在如今的国际经济大动荡之下，此人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挽回了开益公司在经济动荡之中出现的颓势，并且把公司的诸多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甚至还有向外扩张的姿态。可以说，在如今的Z国，开益公司是为数不多的足以媲美国企的存在，这一点，是尚未形成大气候的京域的明台公司难以企及的。

    当从玉江边际缓缓升起的朝阳悄然撒入开益贸易中心大厦开始，这里就成为了广城最为紧张的地方之一。坐落于玉江之畔，作为广城的标志性建筑之一，开益公司的总部，大厦内的人总是那么行色匆匆，身着正装的男男女女们疾步走过，电梯不断传送着一批又一批的的年轻的追梦者，将他们送达各自的岗位。

    梁如羽，开益公司董事会的成员，叶藏锋最初的创业伙伴之一，此时刚刚踏入公司大厦，略有些满意地目视着眼前的景象。

    想当初，他也是这些年轻人当中之一，凭着自己的不懈努力，历经重重九死一生的险境，识破多少诡计与阴谋，费尽多少心机，才一步步走到如今这般高位。

    年轻真是好啊，至少还有梦想成真的机会。

    但很快，在这群身着正装忙碌的年轻人之中，他很快在前台发现了一个不太和谐的存在。

    这个小子穿着火红色的休闲西装，提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在这一片黑色正装中，这样的装扮显得格外滑稽。他悠闲地在前台与露天交流处来回转悠，若无其事地四下张望——但作为如今公司的大人物之一，梁如羽很快就注意到，这小子的眼睛，很是不安分，他好像在寻找这谁。

    很快，他俩的目光重合了。

    也很快，这个看起来滑稽的小子十分欣喜地跑上前来，与梁如羽搭话。

    “呦，梁老总，小子可在这儿候着您老久啦！”

    一个冒失的北方新人——凭着多年看人的经验，梁如羽做出了初步的判断。

    不过，听这不太懂规矩的小子的语气，他好像是来找自己的？！

    “小伙子，你认识我？”

    “嘿，瞧您说的！”这小子继续笑道，“大名鼎鼎的梁如羽老总，叶老总的左膀右臂，搁这儿谁不晓得您的大名啊！”

    “呵，小伙子，少油腔滑调了，有事直说就是了。”梁如羽嘴上数落着，却难掩脸上的笑意。毕竟，现在的年轻人，一见面能这么放下脸来拍马屁的，已经不多了。

    “哦哦哦，那成，劳烦梁老总给小子引见一下叶老总吧！”

    “见叶总，你？！”梁如羽惊呆了——这样特殊的请求让他很是震惊，“不成不成，叶总什么身份，日理万机你晓得不，没事你找他干嘛啊？”

    “这不有事找他老人家吗？”这小子的笑容依然没有消失，并且熟练地从公文包拿出一个酒盒，“梁总，上好的‘天府九曲’，您老人家不嫌弃，就当小子的见面礼。”

    “好你个小子，大庭广众之下敢贿赂我！”梁如羽又好气又好笑，但渐渐地，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小子身份有些蹊跷，再加上身为老酒鬼，对于自己多年以来的最爱难以拒绝，受人之礼，忠人之托，最终还是答应了他。“我给叶总打个电话，你小子等会儿！”

    “得嘞，多谢梁老总！”

    …………

    “锋哥，是我，小羽。外面有个红衣服的小子，他说有事找你……”

    “哦？他来了？让他来我办公室，我等着他！”

    梁如羽在震惊中挂了电话——他的直觉的确没错。刚才电话里的声音，与他所认识的那个孤傲得甚至有些刚愎自用的叶藏锋大相径庭。他更加坚定，这小子，绝不是简单人物。

    “叶总在88层办公室等你，小兄弟。”梁如羽有些惊异地告诉红衣的少年——甚至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自己对眼前这个红衣少年的称呼已经在无形中发生了变化。

    “多谢梁总了，”红衣少年忽然变得彬彬有礼起来，收敛了先前脸上过于灿烂的笑容，微笑着向梁如羽深鞠一躬，“对了，这瓶‘天府九曲’，还请您务必收下——味道甘醇绵柔，的确是好酒，我也很喜欢的。”

    梁如羽望着少年登上电梯的背影，手中拿着少年所赠的美酒。

    这小子，啧。梁如羽心里产生了一种不可描述的异样感——上一次产生这样的异样感，还是他二十多年前初遇叶藏锋的时候。

    锋哥，看来您还是没把一切都告诉我啊。

    【二】

    开益大厦88层，叶藏锋办公室。

    鼎鼎大名的叶老板也早已不是当年风华正茂的商场新锐了。几乎一片银白的短发，颇具棱角的短须，饱经风霜的脸庞都在说明着这个男人已经青春不再——但这不意味着叶藏锋的威名有任何挫折，相反，准确来说，如今才是叶藏锋真正的锋芒毕露的时刻。如今的开益公司如日中天，是名副其实的Z国之南的霸主。作为它实际上的缔造者与如今的领导者，叶藏锋的工作量繁重得令人难以想象，而能够将开益公司经营得如此风生水起，让其闻名于海内外，叶藏锋过人的才能毋庸置疑。

    但此刻，叶老板的目光正炯炯有神地盯着办公室的门。

    他在等待，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的到来。

    “请进吧，陈小先生。”一听到轻轻得扣门声，叶藏锋有些迫不及待地让他进来。

    “叶先生，初次见面，晚辈陈正昊。”身着红衣的少年走入办公室，躬身行礼。

    “请坐吧。”叶藏锋坐回自己的位置，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位在“伍”组织递交给自己的报告中极为突兀的存在。

    关于“伍”，这个国安局下属的横空出世的奇怪组织，由于人脉广泛，叶藏锋倒是知道不少消息。平心而论，其他的成员都是有名的大家望族的不错的后辈，叶藏锋多少也都了解一二。唯独这个朱雀，他几番打听却几乎一无所获。恐怕真正知道这个朱雀特别之处的，只有当初他的老师，也就是朱雀的推荐人，太渊。

    由于工作原因，他很久不去拜访他的这位身居京域的传奇老师了。似乎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好奇心驱使着他终于从繁重的工作之中抽出身来、亲自前往老师住处，希望打听些朱雀的消息时，他的老师微笑着拒绝了。

    叶藏锋从来都是不屈不挠的硬汉，但并非不懂变通。于是，他主动要求要为朱雀加试一场，再考量考量，趁机了解一下，这个看似毫无背景的存在究竟是何方神圣。

    “没有想到啊，这小小的广城之中，竟然藏着这么一只凤凰，看来我真的是老了，有眼不识人杰啊。”叶藏锋意味深长地感叹道，眯起的眼睛不住地打量着眼前穿着颇显特立独行的少年。

    “叶先生日理万机，才华非凡，哪里会注意到晚辈这种小杂雀？况且晚辈也没什么真才实学，不及叶先生如此英雄，愧不敢当。”陈正昊低着头，礼貌地应答道。

    “呵，年纪不大，话术倒是如此熟练，一点棱角都看不见。”叶藏锋调侃道，“考验的事先不急，难得见面，还是先聊两句吧。”

    “任从叶先生心意。”

    “从刚才的老梁开始谈吧。老梁的脾气，咱们一帮老哥们都知道，比我还恃才傲物。年轻的一辈几乎没几个他看的上的。你小子倒是有两分本事，居然能让老梁给你向我传话，这总不是凑巧遇到个人就请人帮忙吧？”

    “叶先生眼光真是独到，”陈正昊的笑容渐渐变得有些神秘起来，“我这点有些随我爸：做一件事之前，我很喜欢查清楚目标的一切，这样我才有安全感。”

    “哦？能说详细些吗？”

    “就拿梁总的事举个例子吧。在进公司前我尽可能地搜索了下公司中可能接触到您的高管的资料。当然，都是大众式的网络百科而已。”

    “那些所谓的百科都是公关部门帮忙审核过的，没有任何私人信息的泄漏，所以我并不觉得你能从其中找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商场中人，你懂的，小先生。”

    “这是自然，所以我有自己的观察方法。梁老总小时候有一段在北疆的生活时光，而在所有有梁总参与且以梁总为主宾的宴会留影之中，北方特色的菜肴的身影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所以我判断，梁总对北方有着某种或多或少的依恋，所以想接近梁总，就必须变成他觉得不那么陌生的人。所以我扮成了一个咋咋呼呼的北方青年，想试一试能否侥幸成功。”

    “哦，想这么多，真难为你了。”叶藏锋的语气之中有了一丝讶异。

    “关于‘天府九曲’，说实话差点失手。梁总对酒的嗜好倒是不难看出——毕竟平日里在腰间别着个铁酒壶的人实在不多。但在临出发之前，我认真地再次考量了一番梁总的过去经历，发现了一个我忽略许久的细节。”

    “1999年到2005年，梁总一直都在负责开益公司在天府方面的贸易工作——我觉得有点奇怪：结合梁总以往的履历，不难看出，在开益公司早期负责地方工作的梁总从未在一个地方停留过一年以上的时间。而天府，便成了这个唯一的例外。结合先前对梁总好酒的推论来看，对酒也有些心得的我心中对此行的伴手礼有了个大概的想法——算是有点冒险吧，不过我觉得，值得赌一把。”

    “精彩，精彩，”叶藏锋不禁鼓掌称赞道，脸上的表情却更加难以捉摸，“当初老梁为了一壶酒滞留天府六载之久，出于维护他的面子考虑，这件逸闻只有我知道内情。没想到你小子能这么分析到，真是，唉，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这不过是一些常人难以，或者不愿琢磨的小细节而已，”陈正昊微笑道，“晚辈只是凑巧赌赢了，只能说运气不错。不过，叶先生，我们还是回到正事吧。”

    “当然，”叶藏锋从抽屉中拿出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你的考验。本来想着是不是有点难了，现在看来，还挺适合你。”

    陈正昊打开了信封，信纸上的内容让他沉默了半晌。显然，他并没有想到他初出茅庐的任务就牵扯如此重大之事。

    叶先生，您是一点儿也没留手啊……真的，太看得起我了……

    但，我也不是怕事儿的主……

    “原来如此，”许久，陈正昊才发出一句感慨。“真不愧是叶先生，计划如此周密。”

    “努力吧，年轻人，”叶藏锋起身拍拍他的肩，“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尤其是到了这个层次，强大的目的早已不是去追求什么，而是去守护什么。”

    “我明白了，多谢叶先生，我先去准备了。”陈正昊说完，起身深鞠一躬，离开了办公室。

    叶藏锋望着他的背影，一脸严肃地陷入了沉思。

    自古以来，王不见王。

    可在自己辞行之前，老师所说的话依旧回响在他的脑海中：

    “小锋，你可以试着去拉拢朱雀，但永远不要想控制他·。‘伍’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是能为人所控制的存在。要是他愿意听你的话，只是因为他有求于你而已。”

    “另外，别刺激朱雀回忆他的过去，他的往事塑造了如今的他，但也可以随时毁灭未来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