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泉庭先生出生在昭合时代的京都上京区。

    老人们叱咤风云的七八十年代，龙泉庭先生还只是牙牙学语的小屁孩儿。

    那时经济辉煌腾飞，年轻人随便干干就是正式工，有花不完的钱，给父母买下一户建。

    不比龙泉庭先生，京都大学一毕业，赶上经济下滑，就业紧张，要靠老婆安排工作。

    因此，相比自己的颓废样和易碎感，

    龙泉庭先生能从他们脸上看出来时代弄潮儿的英雄风采。

    四个昭合青年，合影的照片，地点是一栋三十年代大都会风格的石头建筑。

    建筑上挂着名字：白泉投资银行。

    除了中间那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和成田有八成相似之外，多半是成田的爷爷。

    龙泉庭先生发现站在右边的那个青年，很眼熟，像德川。

    他翻文件档的时候，走出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跟着秘书的指引，坐进自己的顶配雷克萨斯。

    “开灯。”

    司机把灯打开，龙泉庭先生看清了几个昭合青年的名字。

    真是德川啊！

    原来，成田的爷爷和德川老爷是旧识。

    难道是这个原因，德川才对成田另眼相看？

    龙泉庭先生好奇，照片上的另外两人又是谁。

    车行驶在前往料亭的公路上。

    龙泉庭先生坐在位置上，翻看文件夹，发现。

    其中一个是警视厅的大人物，已经退休了的橘总监。

    此人为官清廉，曾扫灭下町最大的黑恶势力——佐藤组。

    在龙泉庭先生读书的时候，这位橘总监还是警视长，大街小巷都是扫黑英雄的报道。

    龙泉庭先生纳闷，从没听说德川老爷和橘总监打过交道啊？

    按照，警视厅和大企业之间的“天下”规则。

    警视监乃至总监这个阶级迎来退休，或者说“神仙下凡”。

    这些“下凡”的职业组官僚，就会去大企业或者警察的关联团体，“返聘”。

    比如一流企业和金融行业：六大财阀麾下的银行、保险、券商公司等金融业自不必多说。

    油水稍微少一些的，是黑田财阀系综合建设公司为首的建筑业，白泉财阀麾下的通信器械和信息产业，青木财阀系不动产业和娱乐业，酒店行业、赤井制造和赤井重工为首的代表性制造业。

    清廉是清廉，但最搞的还是警视监去做青木系财阀的弹珠机制造商的社长。

    前警官去搞赌博机。

    虽然把不少平民百姓，甚至警察坑成赌鬼，搞得人家家破人亡，不惜当小偷。

    但那也是合法的，谁让你自己管不住手呢？

    换句话说，总监一退休，立马就有黑心企业的古董，请来这尊“大神”，镇在自己公司里，保平安。

    可德川老爷并没有安排橘总监。

    橘总监也没有让德川老爷安排。

    也没听说这两人打过交道。

    两人好像和不认识一样。

    “有意思了！”

    龙泉庭先生笑了。

    “明明认识，却装不认识，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照片里，最后一个流里流气的高大青年，更是让龙泉庭先生疑惑不已。

    ——身份不明。

    下面还有备注：这张照片，是在成田爷爷的房间里发现的。

    外包的侦探，只是负责把这张照片拍了下来。

    资料核实是猿飞的工作。

    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赤井商事情报课课长伊贺，以及正在看这份情报的龙泉庭先生。

    龙泉庭先生嘴角上扬。

    老人家年轻时，谁没有几个见不得光的秘密呢？

    普通的老人家就算了，可这涉及到那位德川老爷。

    “看来，成田家说不定能挖出些值钱的宝贝来。”

    龙泉庭先生把第三张照片收好。

    他翻看第四张、第五张、第六张照片，都是介绍成田的家境的。

    成田的大伯是个大学毕业的无业游民，去了青森一带农村，当了土豪家的倒插门，后来在当地农协当了小干部，曾给成田家里送不少蔬菜。

    听说正在筹备当町议员。

    成田的二伯是个渔民，已经去世，死于海难，不过成田家并不知道这事儿。

    成田的父亲是老三，开货车的，娶个居酒屋服务员的老婆，靠着成田爷爷接济才买得起房子。

    其他五个家族成员，龙泉庭先生也懒得看了。

    都和成田他们家断了联系，说不存在亲戚，相见不识都是有可能的。

    车停下。

    秘书说：“老师，我们到了，经产大臣在包间等我们呢。”

    龙泉庭先生一抬眼，看向招牌。

    不是青木酒店、御所酒店、东京酒店那类高级酒店里的会席料亭……

    不是他龙泉庭先生，私人庭院里，大正时代风雅的草庵料亭……

    更不是银座私人俱乐部的酒会？

    而是……兰华饭店？

    一家位于赤坂的平价中餐厅？

    招牌菜：鸡汤荞麦面和韭菜炒猪肝？

    红色广告牌，白色汉字，两扇普普通通，没啥艺术含量的玻璃门。

    如果让成田看见肯定会非常亲切，那像极了十八线小县城才有的老百姓餐馆，就是大盘鸡那种风格。

    连价格，都是赤贫家庭都能接受的那种廉价。

    这让龙泉庭先生不禁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和经产大臣吃饭，不该是去高级料亭的吗？

    秘书解释：“您忘记了吗？经产大臣以前是总务会长，打算明年选举为总裁，进而赢得大选。”

    “此前现任总裁因公款吃喝问题，闹出不少新闻。”

    “所以，经产大臣他……”

    龙泉庭先生点点头，明白了，廉政亲民嘛，给自己大选造势。

    他估计这次经产大臣喊他吃饭，是让他交献金的。

    可以啊，出个一两亿搞个竞选，又不是什么大事。

    他早过了那种，见到大人物，手足无措的年纪了。

    他自己就是个人物。

    只是啊……

    低头一看自己这身高档休闲西装，还有皮鞋。

    他不是不能吃平价中餐，他真不是。

    鸡汤荞麦面和韭菜炒猪肝，穿这身衣服，吃这顿饭不合适吧？

    服务员领着龙泉庭先生进去，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店里都是些很普通的上班族和大学生。

    他这身高档休闲进去，被人瞟着，真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就像花孔雀进了鸡窝，不自在！

    他满以为进了包间就好。

    结果，服务员告诉他，就是外面大厅靠窗这桌。

    圆圆的桌子，有转盘，方便客人夹菜。

    “大臣呢？”

    他没落座，站在圆桌前，小声问。

    服务员说，“大臣开车接两个在浅草旅游的客人。”

    “明白了。”

    他起身，指着一扇门就说：“可以换包间吗？”

    也不管服务员同不同意，他就进去了。

    坐大厅，真叫让他坐立难安。

    包间小门一关，他忽觉福至心灵。

    会席料亭里，那种私密感和安全感再次支配了他。

    在经产大臣进来前，他打算继续翻阅那本与成田有关的情报书，以打发时间。

    他打开蓝色的文件档，映入他眼帘的又是一张照片。

    照片是以俯瞰的角度拍摄：一个白人美少年，把一个亚洲美少年压在身下。

    照片下面是伊贺课长写的备注：紫阳花之间内，威廉·亚当斯使用摔跤技术，令成田屈服。

    咔嚓一下，门开了。

    他赶忙把照片捂住，心想，可别让大臣看见，误会我是什么歹人。